农村六零后的一生

爷孙俩

美篇号: 21381456

我出生在六十年代的乡下，那是个吃不饱饭的年头。小时候最深的记忆，是肚子里常年空落落的，像被风吹透的谷仓。红薯是救命粮，一到秋收，地里翻出的那些红皮黄心的块茎，是我们全家眼里的金疙瘩。那天我又蹲在田头，手伸进松软的土里，顺着藤蔓往下掏，一拽，一串沉甸甸的红薯就出来了，沾着泥，热乎乎的，像是从大地深处掏出的心跳。

回家后娘把红薯倒进铁盆，底下铺了炭火慢慢烤。焦香味儿从灶间飘出来，钻进鼻孔，勾得人心里发颤。我夹起一个掰开，热气扑在脸上，露出里面橙红的瓤，甜香四溢。一家人围坐着，谁也不说话，只听见炭火噼啪响，还有孩子小口小口啃食的声音。那一刻，穷归穷，可心里是暖的，像被这火光和甜味一点点煨热了。

我们这一代人，没赶上好时候。小时候读书要走十里山路，脚底磨破了也不敢哭；分田到户那年，我二十出头，天不亮就下地，一锄一锄刨出全家的命。后来孩子要上学，父母要治病，欠了一屁股债，夜里睡不着，只能自己吞下那份沉甸甸的自责。

如今老了，儿孙绕膝，可也没真正歇下来。白天带娃做饭，晚上还得洗尿布、哄睡觉。孩子们说“爸妈辛苦了”，可他们不知道，我们这代人早就习惯了不说苦。苦不是用来诉的，是咽下去，再变成力气，撑起一个家。

我们没坐过高铁，没看过大海，连城里的商场都走得发怵。时代跑得太快，我们像是被落在后面的影子。可就是这双布满老茧的手，养大了子女，供出了大学生，抱上了孙子。我们像田里的野草，没人浇水也活下来了，在风雨里弯腰，风停了，又慢慢挺直。

有时候我想，我们这一生，没享过什么福，也没人替我们写过故事。可当我看见孙儿咬着烤红薯笑出奶泡，那熟悉的味道在空气里弥漫——我知道，有些东西，早就在烟火里传下去了。不是靠言语，是靠这一口热乎，这一双手，这一颗不肯塌下去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