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冬雪寄怀

冰山雪峰

　　预报的雨加雪，终究是先落了小雨。前几日下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雪，气温稍稍回暖，转眼又要迎来了降温。

　　总觉得冬天少了雪，便不算完整。雪落在冬日里，不仅是景致，还有着悄然杀菌的意趣。　

　　不由想起了柳宗元的《江雪》：“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脑中径自勾勒出那样一幅画面：雪，似要笼罩一切、包罗一切，“千山”是雪的留白，“万径”是雪的铺陈。远景如淡墨勾勒的画，近景似浅吟低唱的诗。那千山万径，恰如喧嚣的世俗，而偏是这样的大雪天，一叶扁舟、一袭蓑笠，老翁持竿独钓，像在用一根竹的长度，细细试探冬的清寂与深邃。　

　　只是，当年柳公流放的湖南永州，其冬的凛冽，想来是难与我们衡水的冬相比较的。　

　　其实冬天本无味道，唯有一片清冷。皑皑白雪遮盖了尘世的芜杂，而寂静，便是大自然赠予这片土地最妥帖的礼物。北方的冬是肃静的，万物看似萧条，底下却藏着待发的生机。因了这场雪，世界仿佛坠入一个恬静的童话，雪的清雅、素洁，漫过眼帘，淌入心间，是一种冰莹的抚慰。走入这般寡淡的冬，连脚步也不自觉沉稳了许多。

　　只因早晚温差悬殊，午后日头一暖，地上的积雪便悄悄消融，到了夜里又凝结成冰。这般反复，路便滑了。出门遛弯再也不能脚步轻盈，只得小心翼翼，如鹅行鸭步，生怕一不小心摔个结实的屁股蹲。　

　　即便如此，也挡不住要出门窥看景致的心思——毕竟，风景总在路上。　

　　年岁大了，遇上下雪天，便尽量不出门了，实在怕摔。站在自家阳台看雪落，手里捧着一杯热茶，电视里咿咿呀呀唱着京戏，倒也是桩惬意的事。

　　忽然记起十几年前那场暴雪，我去看望一位患病的叔辈，骑摩托车停下的瞬间，脚下一滑没站稳，重重坐倒在雪地里。结果，脊椎折了三根，一躺便是一百天。　

　　不禁自语，如今都七十岁的人了，还是小心为好。秋去冬来，岁月如轻烟掠过，寒霜几度，更该珍惜流年。曾经，不知多少场雪景迷醉过双眼，如今欣赏便好，不必再去冒险了。

　　小时候的冬天，冷得滴水成冰。农村老家的窗玻璃上，总会结满厚厚的冰花。趴在窗户上看冰花，成了孩子们独有的乐趣。鼻尖抵着玻璃，鼓起嘴哈一口气，轻轻吹开一小片，静静看那些变幻的图案慢慢流散，个个都惊叹不已。下了大雪，便穿着厚重的棉衣棉裤往外疯跑，孩子们聚在一处，堆雪人、打雪仗、捉迷藏，笑声能把雪都震落几分。　

　　蓦然感叹，小时候在寒冬里折腾出的那些热闹，不也是一种生命的精彩么？即便没有冬雪飘过，冰寒的日子里，大自然的绝美馈赠，依然能让人深深感知。

　　冬，是寒冷的，也是纯净的，更藏着脉脉的温馨。冬日的农村，雪覆盖了田野，麦苗被厚厚的雪被裹得严实，树枝上也积着雪，远远望去，像一幅晕染开的静谧水墨画。

　　曾读过一段话：成就美的，从来不只是美本身，而是心底的热爱。如今每遇一场雪，我总会写几首小诗，抒发当下的情怀。这是生命的绽放，也是精神的抵达。即便是诗句粗陋不雅，诗心却还在，情怀也未减。

　　我是老了，但确信，活出一颗诗心，人便会更从容自在。在诗文里品读人生的乐趣，别有一番韵致。

　　美丽的事物大约都是如此：带着雅气，却不失本真；独具特色，又不张扬跋扈。就连冬日里匆匆划过天际的一缕阳光，回味起来都带着暖意，那么美好，那么舒适。

　　时光不紧不慢地走，却从未有过片刻停留。转瞬已是数九寒天，2025年的光阴已所剩无几。　

　　因是岁末，便总念着一段光阴的流逝，也更爱遐想来年春的美好。思绪仿佛在铺满冰雪的原野上奔跑，设想着该如何好好利用下一个春暖花开的时节，安排行程，不辜负那好时光。

　　时光依旧安静，烟火如常，心也如往常般沉静。照旧保持着每日敲打文字的习惯，流水般的日常里，藏着说不尽的千言万语。

　　那些无言的陪伴，那些安静的守望，零零碎碎，却透着浓浓的暖意。所有老去的时光，因了曾经的付出与收获，生出那么多曼妙的记忆，悄然慰藉着寒冬里一颗奔波疲惫的心。　

　　感谢生命中所有不期而遇的遇见。

　　人生如寄，不必叹惋流年已晚。正如泰戈尔在《飞鸟集》中写的：“世界以痛吻我，我报之以歌。”留住该留住的，送走留不住的，剩下的，便满心欢喜地接住。　

　　无论境遇如何，生活里总能照见光芒，内心深处也足以遇见美景。

　　知道简约的生活终将陪伴余生，那就遵从自己的心意：怀一颗诗心，闲读诗文一顷，细品书画半亩，将每一个不期而遇的人事，都嵌入拙词短句中。

　　保持对生活的一往情深，以喜欢之心，慢度日常。这，便是福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