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光阶第1节

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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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景音乐:耿顺甫作词的歌曲让我们放下成见吧

封面与插图：Ai制作

第1节

喻易凡的电脑蓝屏了。

2018年初秋，“科创未来”大学生创新创业大赛决赛现场，空气里悬着甜腻的紧张。喻易凡盯着那块死寂的黑色屏幕，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台下评委席坐着十余人，最中间那位银发教授已第三次抬起手腕看表。

“同学，需要技术支持吗？”主持人试图圆场。

“不用。”喻易凡深吸一口气，合上那台边缘开裂的笔记本电脑，转身走向旁边的白板。他的手在发抖，但不是因为紧张——昨天只睡了三个小时，修改代码到凌晨四点，接着坐六小时硬座来北京，早餐是车站买的冷包子。

他在白板上画出一个简易架构图：“‘萤火’系统的核心是离线优先。乡村学校网络不稳定，所以我们把AI模型压缩到普通智能手机就能运行。当学生提出问题——”

“用的是什么压缩算法？”一位投资人打断。

“基于知识蒸馏的轻量化架构，模型体积是原版的3%，精度损失控制在7%以内。”喻易凡流畅回答，这是他为数不多能自信谈论的领域。他详细解释着技术细节，却没注意到评委们的表情——那些精心打磨的商业计划书里，技术章节通常不超过三页，重点永远是市场规模和盈利预测。

展示结束，评委提问环节。

“商业模式是什么？”

“目前免费，未来考虑——”

“如何规模化？”

“我们计划先覆盖一个省，然后——”

“三年内能达到多少营收？”

喻易凡沉默了。他准备好的回答是关于“帮助了多少学生”，而不是“赚了多少钱”。他瞥见台下角落里坐着一位乡村教师——那是他联系的试点学校老师，特意请了假坐夜车赶来，此刻正用力对他点头，手里攥着一沓学生手写的感谢信，却没机会递上。

三排之隔，高澈的展示刚刚结束。

全息投影缓缓收起，演示视频停在最后一帧：精美的数据可视化图表，用户增长曲线陡峭上扬。掌声明显热烈许多。高澈穿着合身的深灰西装——不是买的，是孵化器提供的路演专用套装，但他穿得像自己的衣服。

“我们的AR社交学习平台‘智境’，三个月内获取了十万种子用户，月留存率65%。”高澈的声音平稳有力，“教育需要趣味，需要连接，这正是Z世代的需求。目前已有两家机构表达投资意向，本轮计划融资五百万，用于技术迭代和市场扩张。”

评委的问题也截然不同：

“预计何时能达到千万用户？”

“竞争壁垒如何构建？”

“有无考虑出海？”

高澈一一作答，每个答案都像精心打磨的玉石。他看见第一排那位知名投资人微微点头，便在回答结束时，特意与对方目光接触两秒——这是他在创业培训课上学到的，叫“建立默契连接”。

两小时后，结果公布。

高澈的项目荣获特等奖，奖金五十万，直接进入知名孵化器。喻易凡获得“公益创新鼓励奖”——一张证书，没有奖金。散场时人群涌向高澈，名片像雪片般递来。喻易凡默默收拾展位，把那张证书卷起来，塞进背包侧袋。

“同学。”有人拍他肩膀，是高澈。他递来一张精致的金属名片：“你技术功底不错，我们缺AI工程师，薪资可以谈。”

喻易凡接过名片，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边缘。“谢谢，我再考虑。”

“嗯。”高澈已转向下一个搭话者。

走出会场，北京初秋的风已有凉意。喻易凡打开手机，三条未读信息：

父亲：“检查结果出来了，大夫说最好尽快手术”

房东：“下季度房租要涨三百，能接受吗”

试点学校王老师：“喻工，今天讲得真好！孩子们知道你要去比赛，都画了画让我带给你”

他点开王老师发来的照片——粗糙的作业纸上，用彩色铅笔画着歪歪扭扭的电脑，旁边写着“谢谢喻老师”。喻易凡站在街边，盯着屏幕看了很久，直到手机因低电量警告闪烁。

不远处，高澈坐进投资人派来的专车。“去国贸，我和李总约了晚饭。”他对司机说，然后打开笔记本电脑，开始修改下一轮融资的PPT。车窗外的城市光影在他脸上流动，那些灯火通明的写字楼里，无数人正在为“估值”“增长”“退出”这些词忙碌。

车经过天桥时，高澈瞥见一个蜷缩在睡袋里的流浪汉。他目光停留了一瞬，随即回到屏幕——下一页要突出的是“市场规模千亿级”。

两个平行世界，在同一个夜晚延伸。

喻易凡回到合租房时已近午夜。十五平米的隔断间，一张床、一张桌子、一个简易衣柜就占满空间。隔壁传来情侣的争吵声，接着是什么东西摔碎的声音。他戴上降噪耳机——那是他唯一值钱的“奢侈品”，二手网站三百块买的。

电脑重启了四次才进入系统。他打开“萤火”后台：893个活跃用户，大部分登录时间集中在晚上六点到九点——那是孩子们做完家务、能借用父母手机的时间。系统自动标注了三十七个“高风险用户”，已连续离线超两周，可能因为欠费停机，也可能手机坏了。

他给王老师发消息：“小玲还没上线，她家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几分钟后回复：“她爸外出打工把手机带走了，说下个月发了工资买个便宜的给孩子。”

喻易凡盯着这行字。他打开父亲的病历扫描件——医生建议的手术方案，费用大约十二万。他银行卡余额：3274.5元。助学贷款还有四万八没还。

他开始写代码，键盘敲击声在寂静的房间里规律作响。

窗外，城市的霓虹彻夜不熄，那些光从未照进这间朝北的小屋。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