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穗离恋

溪嵐澹月

8月8日，肖伟雄夫妇举办答谢宴会，酬谢旅居银川期间，朋友盛情款待。
西夏区朔方西路。宽敞明亮的饭店大厅，灯红酒绿，光辉灿烂。
举杯饯行，泪洒衣襟。连日来，朝夕相伴，情同手足，依恋不舍。
宁粤千山万水，今宵一别，君何日再来？
这所饭店，原绦纶厂废弃厂房改造。空间广阔，驰目骋怀，富有充分的想象空间。
想想也怪，中国人填饱了肚子，穿上体面服饰，恰恰取消了粮票布票。
腮润桃花，衣饰华丽，也因取消了纺织工业部，粮食部，这才丰衣足食。

而不好好耕田，也是取消了农业税。
我的中学时代，几乎看不见没缀补丁的同学。
东北寒风凛冽，收肩弯背，衣衫单薄，踟躅瑟缩，触目心酸。

瓦房店轴承厂子弟中学，依山傍水，是农村包围城市的现实版。
女同学较多。当时，农村少女已担当了主劳力。虽然顺应潮流，普及男女平等的进步思想，但大多错过了读书年龄。
因而，女同学比男同学年龄偏大。看她们身肢日渐充盈丰满，眼神异样，婀娜多姿，心中总有股难以叙状的奇妙感。
吃什么一想便知：玉米糁粥，咸萝卜缨子，谁家的日子也好不到哪？
但穿戴服饰，一看便中。
现在回想女孩的表情：羞涩赧红，游移闪躲，心惊肉跳，痛不欲生。
是因穿了缀补丁的衫裤。
并且，那时补缀，只图功利，哪破补哪？越活动显眼的部位：臀部，肩膀，肘弯，补好大一块。众目睽睽，无法避拒。
男女对立，挺体面的女孩，突然脸孔红胀，气喘吁吁，精神崩塌。那种孤独无助的眼神，像大海失舵的舢板，飘零无羁。
现代的女孩哪懂彼时女孩的羞怯？补丁叠缀，支离破碎。

青春期，人的尊严和美感，被贫困击垮，一地鸡毛。

但看现在的乞丐装，越破越时尚，根本不懂真实乞丐的窘迫感，是现代生活的垃圾糟粕。

服装复古，奇装异服，五花八门，是因有了优裕的经济选择。
女士擦外国名贵的脂粉香水，穿破烂不堪的乞丐裤。招摇过市，不知为耻，反以为荣。

是现代文明，社会道德观和审美价值的异化。

纵欲妄为，破鞋烂袜，歪风邪气，污风秽雨。多么无奈的道德滑坡？
但我还感觉：这是对我们那个时代尊严的戏弄侮辱。
1975年，辽宁辽阳，筹建了一所化纤总厂，国人的精神振奋。
年产量大得惊人，建成投产，至少七亿人均担一条裤子。
这是西哈努克亲王夫人莫尼克，从法国引进世界一流生产线的丰功伟绩。
人们无不仰望感激这位美丽端庄的亲王夫人，她造福了中国人民，给予了体面。
莫尼克妻比夫强。西哈努克流亡海外，只知戴花环，嬉皮笑脸，参加国庆宴会，四处作揖。
柬埔寨东南亚最贫穷的国家之一，风光秀美，古迹遍布河山。
贫穷状况，世之罕见。
尽管波尔布特消灭了柬埔寨三分一人口，这个东南亚最贫苦的国家，依然一贫如洗。

大街极少见人活过60岁的老人。

当年银川一座棉纺织厂，二座毛纺织厂。规模宏伟，朝夕轰隆。
还有这所饭店的绦纶厂，夜以继日，灯火通明。现都关门大吉。
更有拖拉机、机床、起重机、柴油机厂……
现都关门倒闭。
景象凄惨荒凉，触目惊心。
论说，宁夏五宝之一的滩羊皮，原料上乘，稀世珍品。
轻柔舒卷的二毛皮，洁白纤细，九曲十弯，美观保暖，饮誉世界。
但这么好的毛纺织企业，上世纪90年代，被某个人强行下马。
连绵的厂房，几万名职工，一夕之间，墙圮梁倾，昏鸦聒噪，蛇鼠栖行，无人问津。
那些年的秋天。
新城糖厂门前，总被装运甜萝卜的大货车塞滿。一望无际，排到老城唐徕渠。
甜萝卜耐盐碱，旱涝兼收，是银川平原，维系生态平衡的优良物种。
你来宁夏，没为工业建设增添一砖一瓦。却大笔一挥，萧萧落叶，满目凄凉，天昏地暗。
你做了啥不当紧，没人制约你的权力。
但还要邀买人心，留芳千古，博一个万世清名。

你把底层人的逻辑，思谋地太简单了。

下马了那多的纺织企业，但人们衣着，花色翻新，五光十色，供大于求。

这什么现象？
生产力决定市场关系吧？

中学时代，曾经发愤图书，为实现解放全世界2/3受苦受难的人民于水深火热。
胸怀祖国，放眼世界。赤道战鼓，椰林怒火，解放亚非拉。

那时学生的情绪，气贯长虹，横扫一切帝修反。

四海翻腾，风雷激荡。

那时，最难忘全班大合唱，气势恢宏，排山倒海。
常唱的革命歌曲，刻骨铭心，永世不忘：
我们这一代，豪情滿胸怀，走在大路上，东风扑面来。
脚下踩着山和水，怀里揣着全世界。火红的年华，火红的时代……
像那大江的流水，一浪一浪向前进。像那高天的长风，一阵一阵吹不断，我们高举革命的火把，一代一代向前进……
几曲革命歌曲唱下来，声嘶力竭，同学的嗓子嘶哑了。女同学的胸脯，像起伏的波浪，汹涌澎湃。
但现实残酷的命运，击溃了伟大的意愿。我只当了大山深里的一名知青。连缀补丁的女同学都不如。她们返乡，家门创业，有帮有扶，顺风顺水，不思不愁。
后来，再遇见她们，天壤之别，完全改变了模样：
抱上了娃，神情自若，已经不在意破旧衣衫补丁的难堪。
前襟袖口滿是奶渍饭污，一脸不屑，玩世不恭。

当年激越亮丽的风采消沉了，替代而来的是滿脸的迷失困惑。哪还有当年读书求学，朝气蓬勃的踪影？

我被大卡车送至瓦房店西部连绵的大山。
山脉纵横，壑大沟深。
只中午时分，才能觅块巴掌大的天。
我下乡的环境，运用多少语言描述，读者都不会理解。
但与阎店乡隔山相望，只距5、6里山路，大家一目了然。
周春富（周扒皮），高玉宝，就是村中乡民。
一个杜撰半夜鸡叫，诬蔑勤劳本分的人，可想而知，人文环境有多低劣？
下乡没几天，有的社员就跟我说：周扒皮好人，祖祖辈辈，汗滴禾下土，才积攒了家业，沙里刨金，节衣缩食，实属不易。
对长工比家人还好。吃干饭，炒豆腐，时不时还招待肉。
可就这么个好人，却被高玉宝恶意中伤，成为人人喊打的恶魔。
半夜鸡叫，编入小说，拍成动画电影。
以阶级斗争为纲，全国皆知，人神共愤。

上次回青年点，听说周扒皮的后人起诉了高玉宝的后代。
他们要求恢复名誉，包赔损失。
富人后代的智慧，基因因袭，还是富人。

中国幅员辽阔，地大物博。难免亲情分离，千山万水，望断柔肠。
想生活范围，还只宁夏大小为好。多情无须伤别离，吃个早茶，朋友也能见上一面。
吃饭饮酒，招手即至，朝朝暮暮，天长地久。
为朋友何须殷勤惦念，泪洒襟怀？

2025.1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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