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城市的喧嚣裹着风穿梭在街巷里,行色匆匆的人潮追着日子往前赶。可就在车水马龙的缝隙间,总有那么一方小天地,守着慢时光,藏着最朴素的烟火气。</p> <p class="ql-block">我家楼下的巷口,就有这么个修车铺。巴掌大的地方,铁皮棚子遮着顶,墙角堆着旧轮胎和废零件,一辆掉漆的二八自行车斜靠在门边,车铃上的锈迹,都是岁月磨出来的印记。修车的老师傅姓李,街坊邻里都喊他老李。他个头不高,皮肤是被日头晒出来的深褐色,一双糙手上爬满老茧,指缝里总嵌着洗不掉的机油印——那是一辈子跟扳手、轮胎打交道的勋章。</p> <p class="ql-block">记得去年盛夏,毒辣的太阳烤得柏油路发软,我的自行车半路爆胎,推着车走了半条街,浑身都被汗浸透了。到老李的铺子时,他正躲在棚子下喝水,见我这副模样,赶紧起身搬了张板凳:“先歇会儿,喝口水,不急。”他蹲下身检查轮胎,外胎上嵌着一枚尖利的碎玻璃,已经把内胎划开了一道大口子。棚子里没有风扇,热浪裹着机油味扑面而来,老李的汗衫很快就湿透了,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滴,落进眉毛里,他抬手用袖子一抹,又继续忙活。撬外胎、补内胎、打气、调试,一连串动作一气呵成,不过二十分钟,车子就修好了,“骑上赶紧走,别中暑了。”</p> <p class="ql-block">还有数九寒冬的一个傍晚,冷风像刀子似的刮在脸上。我下班路过铺子,看见老李正蹲在地上修一辆轮椅。轮椅的轮子卡得死死的,车主是楼下独居的张奶奶,说夜里要去医院照顾生病的老伴,轮椅坏了实在没办法。老李接过轮椅,冻得通红的手握着扳手,一下下拧着生锈的螺丝。金属零件沾了寒气,冰得刺骨,他哈几口热气搓搓手,又接着干。风从棚子的缝隙钻进来,吹得他直打哆嗦,老伴给他披了件厚棉袄,他也顾不上穿。折腾了快一个小时,轮椅终于能顺畅转动了。张奶奶要多给些辛苦费,老李硬是没多收:“邻里街坊的,这点小事算啥,快去吧,别耽误了事儿。”</p> <p class="ql-block">老李的手艺好,心肠更热,遇上谁有急事,哪怕是深更半夜,他也从不推辞。有一回,邻居家的小伙子要赶凌晨的火车去外地,临出门前自行车链条断了,急得团团转。他抱着试试看的心态给老李打了电话,没想到老李二话不说就起了床,披着衣服赶到铺子。那晚下着小雨,路灯的光晕裹着雨丝,晕出一片朦胧的暖。老李蹲在湿漉漉的水泥地上,借着手机的光修车,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顺着脖颈往下淌,他却浑然不觉。二十分钟后,车子修好了,小伙子连声道谢,老李只说:“路上慢点,注意安全。”</p> <p class="ql-block">铺子里最暖的画面,从来都少不了老李老伴的身影。她总坐在铺子角落的小马扎上,要么把散落的小零件分门别类装进铁盒里。只要铺子里的活儿一多,也能挽起袖子来搭把手。换个轮胎,修个刹车,上点机油没有问题。</p> <p class="ql-block">盛夏修自行车时,她会给老李递冰镇的绿豆汤,用毛巾擦去他额头的汗珠;寒冬里,她就把暖水袋塞进老李的怀里,帮着扶着那些笨重的自行车、三轮车;遇上雨夜加班,她便撑着伞站在一旁,给老李照亮,伞檐总是不自觉地往老李那边偏。</p> <p class="ql-block">我见过她帮着换三轮车轮胎。那天雨下得正大,一个蹬三轮送货的师傅推着车过来,车胎陷在泥里,瘪得不成样子。老李忙着修另一辆自行车,老伴就拿起撬胎棒上阵。雨水打湿了她的衣袖,她却毫不在意,小心翼翼地撬开外胎,取出破损的内胎,又麻利地换上新的。动作不如老李那般利落,却透着一股子细致。换好轮胎后,她又帮着把三轮车推到干燥处,生怕师傅再把车弄脏。</p> <p class="ql-block">老李和老伴的日子,就像铺子门口那盏昏黄的路灯,不耀眼,却足够温暖。他们不是什么大人物,也没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只是守着一个小铺子,用一双巧手,修着街坊邻里的车,也修着日子里的细碎温暖。</p><p class="ql-block"> 这世上,从来都不缺轰轰烈烈的传奇,缺的是这份守着一方小天地,踏踏实实过日子的匠心。就像老李手里的那把扳手,拧的是自行车的螺丝,也是岁月里的安稳与妥帖。</p> <p class="ql-block">街角的风,吹过铁皮棚子,带着机油的味道,也带着烟火的暖意。那暖,是老李的匠心,是老伴的陪伴,也是藏在市井巷陌里,最动人的时光。</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图/Al白雲長</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2025.12.22</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