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云英落尽，又逢春

飞絮的枫叶

第一章；寒夜梦魇

后半夜的雾裹着寒气，顺着窗缝钻了进来，粘贴在林晓裸露的胳膊上。那凉熟悉得让人心颤，像母亲苏婉临终前落在手背的温度，带着化不开的眷恋。

林晓蜷缩在床角，盖着母亲缝补过的旧棉被，针脚细密的补丁挡不住骨缝渗进来的冷。窗外的夜浓得像墨，她盯着那片黑，脑海翻腾着零碎的片段：母亲站在灶台前煮红薯粥，蒸汽模糊了眉眼；父亲林建国扛着砖坯走过窑厂，湿透的脊梁泛着油光；继母刘梅摔碎的碗碴溅在地上，白瓷片混着尖锐的咒骂……

夜，与黎明的交界线会在哪？她还要在这无边的寒冷里熬多久？星辰，在云层里忽明忽暗。恍惚间，林晓跌进半睡半醒的混沌里；母亲正笑着摸她的头，指尖掠过的温度真实可触，一睁眼只剩满室孤寂，连呼吸都带着冷意。

有人说，人生是一列固定在铁轨上的火车，一旦启程只能往前。可林晓总觉得人生更像溪水里沉浮的落叶，风一吹就身不由己，飘飘荡荡，不知下一站会被卷到哪里？也不知哪阵风会把自己掀翻在泥土里？

第二章；暖阳浸花香

时光的尘埃落在记忆深处，轻轻一拂呛得人睁不开眼，堵得心口发闷。林晓记忆停在1988年的春天。那年春阳暖得让人发软，田埂上的紫云英开得铺天盖地，粉紫花穗被风推着摇晃，空气溢着甜香，连泥土都带着暖意。就这个春天里，林晓的母亲肚子一天天鼓了起来，走到哪里都带着光。

那时，林家穷得叮当响。土坯墙皮大块脱落，露出暗红色的泥土，下雨天墙根淌着泥水；两把缺腿凳垫着砖块；每到月底，父亲揣着几张皱巴巴的毛票，在粮油店门口转上半天，才能下定决心买最便宜的油盐和油灯。

林晓母亲怀她时反应大，吃什么吐什么，家里连个鸡蛋都舍不得买。后来听邻居张婶说，那些日子苏婉总在深夜偷偷地抹眼泪，摸着细如柴棍的胳膊叹气：“生下来怕养不起；不生又舍不得这肚子里动来动去的生命。”

最终，苏婉咬着牙在一个飘着细雨的清晨，把林晓生了下来。接生婆把皱巴巴的婴儿抱到她面前时，她虚弱得连眼都快睁不开，还是用尽全身力气抬起枯瘦的手，碰了碰女儿的脸。那刻，她嘴角的笑，比雨后天晴还温柔。

从那天起，这个清贫的家，为林晓的到来多了些细碎的欢喜，连灶台上的烟火都浓了几分。

日子清苦却藏着恬淡的暖。林建国和苏婉相敬如宾，林建国话少是典型的庄稼汉，手上老茧厚得能刮下泥，却把最好的留给妻女和儿子。赶集买的一块糖，他小心剥开糖纸分成两半，先塞给林晓，再递给儿子林强：“晓儿小，你先吃。”

苏婉缝补剩下的碎布，温柔又勤快，把简陋的家收拾得一尘不染，粗茶淡饭经她的手也能变得香。红薯粥煮得黏稠，撒一把炒得香脆的黄豆；萝卜干切得细碎，拌几滴香油，就是林晓和林强最爱的下饭菜。

兄妹俩差三岁，哥哥林强性子沉稳，小大人似的护着妹妹。有人欺负林晓时，他攥着拳头冲上去；林晓摔哭了，他笨拙地拍着妹妹，把仅有的糖塞到她嘴里：“妹不哭，吃糖就不疼了。”

那时，一家人最大的愿望是盖几间砖瓦房，下雨天不用端着盆接漏水。为这个愿望，林建国天不亮就往砖厂跑，扛着几十斤重的砖来回奔波，汗水浸透衣衫又晒干，背后结出一圈圈白盐渍，傍晚回家腰弯得扶着墙才能坐下。

苏婉一边照顾孩子们，一边帮着种那几亩的薄田，闲时去绣花厂领活计，坐在煤油灯下绣到深夜。指尖被针扎得满是伤口，她只是吮一下又拿起针线：“多绣一点就能多给孩子买一支笔。”

日子像林母手里的针线，一针一线缝着，慢慢就有了模样。三年后，村里立起三间崭新的砖瓦房，红砖墙青瓦片，阳光照在墙上泛着暖光。搬家那天，邻居们都来帮忙，林父难得割了两斤猪肉，林母炖了一大锅红烧肉，香味飘得半个村都能闻到。

林晓和哥哥围着灶台转，口水顺着嘴角淌，苏婉笑着捏捏女儿的脸，往她嘴里塞了一块肉：“慢点吃，别烫着。”林晓烫得直跺脚，却舍不得吐出来。林建国喝了点酒，脸颊通红，看着新房，看着一双儿女，又看看忙碌的妻子，笑得眼眯成一条缝：“以后，咱们再也不用怕下雨漏水了。”眼角皱纹里全是满足。

日子慢慢好了起来，不仅能吃饱穿暖，还渐渐有了积蓄。林晓终于有了无忧无虑的童年：春天和哥哥去田埂挖野菜、追蝴蝶；夏天在老树下乘凉，听大人们讲故事；秋天跟着父亲收稻谷，踩着金黄的稻穗闻谷物清香；冬天围在火盆边，吃母亲烤得焦香的红薯，暖得浑身发烫，头发丝里都带着甜。

第三章；骤雨摧晴日

可命运总爱开玩笑。就在林晓以为幸福会一直延续时，生活突然急刹车，把这家人狠狠拽进了深渊。

林晓十二岁那年，一向硬朗的母亲突然莫名发烧、浑身乏力。起初以为是普通感冒，苏婉舍不得花钱看医生，靠喝热水、捂被子硬扛，嘴里还念叨：“没事，扛扛就过去了，别乱花钱。”可病情越来越重，她脸色白得像纸，连走路都打晃，拎不动半桶水。

林建国终于急了，把家里所有积蓄揣在怀里，带着妻子去了医院。等待结果的那几天，林晓和哥哥守在家里，心里像揣着块烧红的石头。每天天不亮，林强就跑到村口路上，嘴里一遍遍念叨：“妈肯定没事的，肯定没事的。”

第五天傍晚，夕阳把天空染成血红，林建国扶着妻子回来了。他的眼神空洞得像个木偶，平日里挺直的脊梁弯成压垮的弓。苏婉瘦得只剩一把骨头，脸色白得透明，连说话的力都没了，往日含笑的眼睛半睁着，没了半点神采。

后来林晓才知道，医生把林建国拉到走廊尽头说：“她是白血病晚期，没多少时间了，你们准备后事吧。”林建国当场跪下，额头重重磕在水泥地上，磕出了血印，嘴里不停念叨：“求您再想想办法，求您了，我孩子还小啊！”可医生只是无奈地摇头叹气。

这个噩耗像座大山，瞬间压垮了刚有起色的家。林建国拿出所有积蓄，又挨家挨户借钱。往日骄傲的他，为了妻子放下所有尊严，在亲戚邻居家门口磕头：“求求你们借我点钱吧，救救孩子她妈。”只为给妻子多争取几天时间。

那些日子，林建国的自行车铃铛声从早响到晚，头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白，眼角皱纹深得能夹住灰尘，腰杆越来越弯。

林晓和哥哥轮流在医院照顾母亲，她一天天消瘦，看着输液管里的液体一滴滴流进她的身体，却丝毫留不住她的生命。到后来，苏婉连抬手摸女儿的力气都没了，只能用依旧温柔的眼神看着林晓，嘴唇动了动，发不出声音。

林晓把耳朵贴在母亲嘴边，才听到微弱的声音：“晓儿要乖，好好照顾爸爸和哥哥。”每次听到这句话，林晓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可她只能强忍着眼泪点头：“妈，我知道你会好起来的。”

最终，苏婉还是走了。在一个飘着雪的冬日清晨，窗外的雪下得细碎，落在窗棂上无声无息。她紧紧握着林晓的手，指尖的温度一点点变凉，气息微弱地说：“妈要是不行了，你不要怕，你是妈的心头肉，妈会在天上保佑你的。”

说完这句话，她的手慢慢垂了下去，眼睛永远闭上了。林晓愣在原地，脑子一片空白。直到父亲压抑的哭声传来，她才猛地反应过来——自己再也没有妈妈了。眼泪像决堤的洪水，怎么都止不住。

第四章；无暖度寒冬

苏婉的离世，让林家的生活跌入了深谷。为给她治病家里花光所有积蓄，还欠了一屁股债。以前，苏婉总能把粗茶淡饭做得有滋有味，她走后，家里的灶冷了大半。

林建国整日愁眉不展，再也没有笑过，脸上皱纹堆得像山，额头平添许多银发，整个人像老了十几岁。家里的氛围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林晓和哥哥成了没妈的孩子，再也没人在冬天给他们缝衣，没人在放学时端上一碗热饭，没人在他们哭时把他们搂在怀里。

那时的林晓懵懂又青涩，心里装满了愤恨。恨苍天不公，恨命运残酷，为什么要夺走那么好的母亲。邻居们见了她和林强，总会叹息：“多好的孩子，可惜没了妈，可怜啊。”听到这些话，林晓的鼻子就酸了，泪在眼眶打转，却只能勉强挤出微笑。她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的脆弱，更不想让本就愁苦的父亲担心。

可每当夜深人静，母亲临终的嘱托就在林晓耳边响起，憋了一天的泪再也忍不住。她慌慌张张跑回自己的房间——那是母亲生前收拾的，墙上还贴着她喜欢的画，空气似乎还残存母亲身上的皂角香。林晓蜷缩在床底下把脸埋在膝盖上默默地哭着，把所有的委屈、痛苦、思念都哭了出来，哭到嗓子沙哑，哭到筋疲力尽，在冰冷的地板上睡着了。

时光飞逝，转眼三年过去。林建国带着儿女，过着清贫又艰辛的生活。他又当爹又当妈，每天天不就起床做饭，傍晚收工回来还要洗衣服，农忙时带着孩子们去田里干活，忙得像个陀螺。他的话越来越少，笑容也越来越少，只有看着林晓和林强狼吞虎咽吃饭时，眼神里才透出一丝暖。

第五章；无奈的妥协

亲友们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纷纷劝说林建国再婚，说有个女人帮衬日子能好过些，孩子们也能有人照顾。林建国起初总是摇头，红着眼说：“我不能委屈孩子，她们的妈还在天上看着。”可架不住亲友一次次劝说，尤其是叔婶天天来念叨：“老林，你不为自己想，也得为孩子们想啊！晓儿马上要上初中了，家里没个女人照看，怎么行？”

再看到孩子们日渐沉默的模样，看到林晓冻得红肿的双手，他终于松了口。那天晚上，林建国坐在火盆边抽了一夜的烟，火光映着布满皱纹的脸，满是挣扎和愧疚，烟蒂扔了一地。

林晓心里清楚，父亲做出这个决定有多难，可她还是无法接受。在她心里母亲虽然是唯一，没人能取代她的位置。但有个女人的到来，能帮衬着让日子好起来，让父亲轻松一些。也是可以接受。可没想到接下来的日子不仅没有变好，反而多了数不清的酸痛，生活天翻地覆般变了质，再也找不回当年的模样。

林父和那个女人是经人介绍认识的，据说只见过三次面定了终身。这个充满未知的开始，成了林晓记忆里一道难以磨灭的伤疤。

那天，林建国从镇上回来，脸上带着从未有过的局促和疲惫，额头还挂着汗珠。他把林晓和林强叫到身边，犹豫了许久才开口：“爸去见了一个阿姨，她有个女儿，比你大一岁。她们愿意过来一起过，往后互相照顾，好好过日子。”说完，他的目光紧紧盯着两个孩子，带着期盼又带着愧疚，手在膝盖上反复摩挲。

林晓沉默着，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哥哥也低着头一言不发，手指抠着地面的泥土。空气沉默像凝固的冰块，压得人喘不过气。林晓能理解父亲的难处，可一想到要让陌生女人住进家里，取代母亲苏婉的位置，心就像被针扎一样疼。

第六章；红衫破清宁

没过几天，林父把女人和她的女儿带回了家。女人叫刘梅，穿一件扎眼的红外套，头发烫得卷卷的，脸上涂着淡胭脂，身上喷着廉价的香水，呛得林晓忍不住皱眉。她看起来比林母洋气，却少了林母的温和，眼神带着几分精明和挑剔。

她的女儿叫李娟，跟在身后，穿着干净的连衣裙，手里攥着布娃娃怯生生地打量着林家，眼神既有好奇，又有戒备。林建国拉着林晓和林强的手，他的手粗糙带着常年干活的温度，却在微微颤抖。他指着刘梅声音沙哑地说：“你们……叫她‘妈’。”

“妈”这个字，像根刺扎进林晓的心里。她再也控制不住情绪，猛地甩开父亲的手冲着他怒吼：“我不叫！我只有一个妈，她不在了也永远在我心里，没人能取代她！”声音带着哭腔，眼泪不争气地掉了下来。林建国被女儿的反应吓了一跳，脸上的愧疚更浓了，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只是无奈地叹气，低下了头。

叔婶们听说后纷纷赶来劝说。他们坐在她身边，语重心长地说：“晓儿，你爸不容易，一个人带着你们俩吃了多少苦。现在找个伴，也是想让你们有人照顾，让这个家像个样。你就体谅体谅你爸，别再闹了。”他们还说起母亲治病欠下的债，说起家里的困境，说她要是不听话，父亲会更难过。

林晓静下心来想了想，叔婶们说得没错。母亲治病花了太多钱，家里债台高筑，父亲每天起早贪黑干活，头发都快白完了。当初亲戚们都劝她退学，说女孩子读书没用，不如早点挣钱，是林建国咬着牙坚持说就算砸锅卖铁，也要让她完成学业。哪怕她的成绩并不突出，林建国也从未提过让她辍学。林晓知道父亲的含辛茹苦，也知他再婚是为这个家。最终选择了妥协。

不久后，刘梅带着李娟正式搬进林家。林晓多了个后妈，也多了个比她大一岁的姐姐。李娟性子还算温和，两人年龄相近，偶尔能说上几句话，关系不算太差。只是林晓始终无法改口叫那声“妈”，那道坎横在她和刘梅之间，成了解不开的结。李娟也一样无论林父怎么劝说，都不肯叫“爸爸”，眼神里总带着疏离和戒备。

第七章；三金起风波

林晓原以为刘梅的到来能帮衬着父亲分担压力，可现实很快给了她一记耳光。刘梅刚搬进家没几天，就拉着林建国的手，撒娇地说：“老林，我嫁给你没要彩礼，你得给我补买三金，这是女人出嫁的体面，不能少。”

林建国面露难色，搓着手低声说：“梅子，家里还欠着债，实在拿不出钱，等日子好了再给你买，行吗？”

刘梅立刻翻了脸色，猛地甩开林父的手，尖着嗓子嘶吼“等以后？等你哪辈子发达？我不管！今天就得买！”她一边喊，一边伸手扫向灶台，锅碗瓢盆“哐当”一声全砸在地上。“我嫁给你这个穷光蛋已倒八辈子霉了，连件像样的首饰都没有，还得替你养两个拖油瓶！你这个没出息的窝囊废！”

邻居们围过来看热闹。林建国站在一旁脸色苍白，眼神无助得像个迷路的孩子，双手攥紧拳头，却无力反驳。他不想让别人看笑话，更不想让这个刚组建的家散了。这场争吵，让本就负债累累的家雪上加霜。

林建国的退让让刘梅得寸进尺，那场争吵成了噩梦的开始。她在院子里哭闹了整整一个下午，摔碎好些碗碟，咒骂声此起彼伏。邻居们围在门口看热闹，指指点点的目光扎在林家人身上。林建国就那么站着，脸色苍白，眼神满是无助和疲惫，让人看着心疼，却又什么都做不了。

从那后，日子变得更加艰难。别说买三金了，就算买件新衣都成了奢望。林晓和哥哥的衣服都是捡别人穿过的，洗得发白，补丁摞着补丁；而刘梅和李娟却总能时不时添件新衣服，身上喷着淡淡的香水。每当看到这些，林晓就想起母亲在世时，总是把新衣服先给孩子们穿，自己穿着旧衣服缝缝补补。想到这些，林晓的泪忍不住掉下来，对母亲的思念愈发浓烈。

为了顾及父亲，也为了让家里安稳一点，林晓最终还是改口叫刘梅“妈”。可她很快发现，就算自己叫了，刘梅并不喜欢他们兄妹俩。往往叫一声，刘梅就像没听见一样，非要林晓多叫几次才满意。她从未给过孩子们好脸色，看林晓和哥哥的眼神里总带着嫌弃。

第八章；牢笼中的刁难

刘梅，从不碰家务，也不洗衣做饭、全当看不见。她只会洗自己和李娟的，林晓和哥哥的衣服堆在盆里，她连看都不看一眼。幸好林晓自小跟着母亲学做家务，这些琐事都能自己做好。

林晓从八岁开始学做饭。那时父母每天忙到很晚才回家，为了让他们吃上热饭，她跟着邻居张婶学。一开始总把饭煮糊，把菜炒得半生不熟，还被油溅得满手是泡。可她从不放弃，慢慢摸索厨艺越来越熟练。除了做饭，她还帮母亲洗衣服。

逢年过节，就去附近的小工厂做手工，一天能挣几块钱。也是从那时起，林晓对钱有了清晰的认知，盼着自己将来能成为有钱人，让父亲和哥哥过上好日子，再也不用为几毛钱发愁。

刘梅后来去了五丰米粉厂上班，每天早出晚归，在外人面前总抱怨自己嫁了个穷丈夫，要养活一大家子人，有多不容易。可只有林家的人知道，她每月的工资全花在自己身上，买新衣服、买化妆品，还偷偷给娘家寄钱，反而加重了林建国的负担。

她性子暴躁易怒，还格外讲究排场，给家里定了一大堆让人难以忍受的规矩。比如饭前让她先坐主位，把最好的菜夹到自己碗里，其他人才能上桌；家里的东西，她想怎么用就怎么用，林晓兄妹哪怕拿个碗筷，都得经她许可，要是敢私自乱用，她就把东西扔出去；连开关门都得小心，声响稍微大些，她就骂“没教养”。

有一次，林晓的哥哥放学回家，赶路赶得急，推门时稍微用了点力，门轴“吱呀——”一声拖得老长。刘梅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噌”地从屋里冲出，双手往腰上一叉，指着林强的鼻子破口大骂：“你这个小野种！是不是故意跟我作对？开门不知轻点？想吓死我是不是！没爹教没娘养的东西，一点规矩都不懂！”林强攥紧拳指节泛白，头埋得更低，脖颈上的青筋绷了起来，硬是没敢反驳一句。林晓站在一旁，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心里的恨像野草疯长。

那时林晓就读的学校离家很远，要走将近一个小时的路。她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先把水缸挑满水，再做好早饭，看着父亲和哥哥吃完，自己匆匆扒几口，收拾好碗筷，一路小跑去学校。中午放学，又要一路狂奔回家，赶在刘梅下班前做好午饭。等刘梅吃完歇够了，她才能再赶回学校上课。

下午放学回家，等待她的不是休息，而是一堆衣服和乱糟糟的院子。这样的日子，让林晓每天都疲惫不堪，心里装满了恐惧和压抑，生怕自己哪里做得不好，又会引来刘梅的打骂。

更让林晓痛心的是，刘梅竟然动了她和母亲唯一的合影。那是一张黑白照片，照片的母亲抱着年幼的林晓。这是母亲留给她的唯一念想，林晓一直小心夹在课本里，每天都会拿出来看几眼，仿佛这样就能感受到母亲的气息。

有一天放学回家，林晓发现照片不见了，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翻遍整个房间都没找到。后来，哥哥告诉她：“是刘梅……她趁你不在家，翻你课本把照片找出来了。她拿着照片冲我说：‘这张死人的照片留着晦气，已经扔了’”

当时林强冲着刘梅大喊：“你凭什么扔我们的照片？那是我妈的照片！你把它还给我！”

刘梅被他吼得一愣，随即眼神变得像淬了毒的刀子，恶狠狠地盯着他：“你敢这么跟我说话？反了你了！”她抬手就把照片攥得皱巴巴的威胁道：“赶紧给我道歉！不然我现在就点火，把这张破照片烧得干干净净！”

林强看着她手里攥紧的照片，急得眼泪掉下来，哽咽着哀求：“对不起！我错了，你把照片还给我吧！”

可他万万没想到，刘梅根本没想放过他，反而逼迫他下跪求饶，还扬言说要是不跪，大家都别想过日子。林强不想让事情变复杂，更不愿让父亲为难，只能含着泪，慢慢跪在冰冷的地上哭着说：“对不起！是我错了，求你把照片还给我吧！”

在林强的再三哀求下，刘梅才得意扬扬地把照片扔在地上，嘴角挂着胜利者的微笑。

林晓知道这件事后，心里的恨意像野草疯长，对刘梅恨之入骨。从那天起，她再也没有主动叫过刘梅“妈”，就算不得不开口，声音也冷得像冰。林建国大概察觉到了孩子们和刘梅的矛盾，可他只是唉声叹气，什么也改变不了。

第九章；深夜施暴与逃离

渐渐地，林建国和刘梅的关系也出现裂痕，争吵成了家里的常态，每天都能听到他们的怒骂和摔东西。家彻底变成让人窒息的牢笼，死气沉沉没有温度。

有一天深夜，林晓睡得正沉，梦里和母亲牵手走在田埂上，闻着紫云英的香味。突然窗外的嘈杂声把她吵醒。那声音夹杂着刘梅的怒骂声、父亲的隐忍声，还有桌椅碰撞的声响。

林晓心里一紧连忙爬起，刚走到门口，就看到李娟也穿着睡衣，一脸惊恐地站在走廊里。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害怕。

就在这时，她们看见刘梅像一头发疯的母狮，死死揪着林父的衣领，指甲嵌进他的肉里，把他往墙上狠狠撞，“咚”的一声闷响。她唾沫横飞咒骂：“你这个没用的窝囊废！连点钱都挣不来！我跟你说过多少次，去跟厂长申请加工资，你就是不去！我真是瞎了眼，才嫁给你这么个没出息的东西！”

林父的额头撞到墙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疼得他皱紧眉头，却咬牙没有反抗。他怕动静太大，让邻居们知道，更怕吓到孩子们。

林晓和李娟慌忙冲过去，一边拉刘梅，一边喊：“别打了！别打了！”林晓用力拽着刘梅的胳膊，涂着廉价雪花膏的胳膊滑腻腻的，她使出全身力气，才把刘梅拽开一点。林父趁机躲到一边，捂着额头，指缝里渗出血，声音沙哑地说：“我没事，你们回去休息吧，明天还得上学。”

可刘梅根本不依不饶，猛地挣脱两个孩子的拉扯，头发都乱了，眼神凶狠得吓人，又扑上去对着林父拳打脚踢：“你想躲？没门！今天我非要好好教训教训你这个窝囊废不可！”

林父没有躲闪，只是默默忍受着，把身体缩成一团，尽量护住头部。林晓看着父亲单薄的身影，看着他身上不断增加的伤痕，再也忍不住了，拼命把父亲拉到身后，挡在他面前。那刻忘了害怕，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要保护父亲。

就在这时，林晓看到父亲的胳膊上、背上，布满了数不清的新旧伤痕，有的已结痂变成暗红色，有的还在渗着血丝，纵横交错像张网，把父亲牢牢困住。

林晓无法克制情绪，抱头蹲在地上失声痛哭。父亲到底经历了多少折磨，才会有这么多伤痕？而他们兄妹俩竟然全然不知。

李娟也被眼前的景象吓傻了，指着刘梅大声质问：“你为什么要对叔叔这样？你太过分了！”

“叔叔？”刘梅冷笑一声，那笑声又尖又冷，让人头皮发麻。她反手就给了李娟一个重重的耳光，“啪”的一声脆响，在寂静的深夜里格外刺耳。“吃里爬外的小贱种！胳膊肘往外拐！我养你这么大，你倒是帮着外人说话？看我今天不扒了你的皮！”

李娟被打得一个趔趄，捂着脸眼泪瞬间涌出来，哭着冲进卧室，“砰”的一声关上门，震得窗户都在颤。

林晓和哥哥在父亲的反复劝说下，才勉强回了房。可他们谁都没有睡，都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刘梅的怒骂声、父亲的叹息声、东西被摔碎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像一把把刀割着兄妹俩的心。那夜漫长得像一个世纪，每个人的心里都装满了绝望。

日子一天天过去，生活依旧一地鸡毛。林父的身体越来越差，精神也越来越萎靡，每天都像丢了魂一样，眼神空洞。不久后，哥哥实在无法忍受这样的生活，也为了帮父亲减轻负担，主动提出退学，跟着村里人去了外地打工。

哥哥走的那天天刚擦亮，他背着简单的行李，拍了拍林晓的肩膀：“晓儿，照顾好自己和爸。”他的声音有些沙哑，眼神满是不舍。看着哥哥的背影消失在路尽头，林晓心里像被掏空了一样，空荡荡的，连呼吸都觉得疼。

又过了一年，李娟初中毕业了。她没有选择继续读书，收拾了简单的行李，离开了林家。所有人都知道，她是真的不想再待在这里了，这里的一切都让她感到窒息。林晓和父亲曾经试着去找她，劝说她回家，可李娟只是摇着头说再也不会回来了。她说：“这个家，早就不是我的家了。”她的眼神里满是疲惫和疏离。

第十章；风雨过后见晴空

李娟走后没多久，刘梅趁林晓和父亲不在家，把家里值钱的家具全搬空了。当父女俩回家，看到空荡荡的屋子愣住了。地上散落着一些杂物，显得格外冷清。

林父沉默了很久，突然长长舒了一口气，声音沙哑地说：“搬走吧，搬走吧，东西没了可以再买，她走了也好，省得大家都受累。”他的语气里，没有愤怒，只有解脱。那刻林晓突然觉得，父亲也早就累了，早想摆脱这样的生活了。

刘梅走了，家里终于恢复了平静。没有了争吵声，没有了怒骂声，空气都变得清新了许多。林晓和父亲相依为命，日子虽依旧清贫，却再也没有那种压抑和恐惧。林晓可以安心地做饭、洗衣服，不用再担心被骂；林父可以安心地干活，不用再担心被打。

可这份平静并没有持续多久。没过多久，刘梅竟然又找上门来，趴在林家的院门上，一边使劲拍门一边哭嚎：“老林！我知道错了！我不该跟你吵架，不该欺负孩子们！你让我回来吧，我以后一定好好跟你们过日子，再也不闹了！”她的哭声又尖又假，隔着门板都能让人起一身鸡皮疙瘩。

这次，一向懦弱的林父，却像变了个人似的，死死抵着门，声音沙哑却异常坚定：“你走吧。我们这个家，容不下你这样的人。我再也不想过那种日子了。”刘梅见林父态度坚决，哭嚎声立刻变成了咒骂，在门口撒泼打滚：“林建国你个没良心的！我为你付出这么多，你竟然赶我走！你们父女俩没一个好东西！不得好死！”骂了整整一个时辰，见里面毫无动静，才骂骂咧咧地走了。

可刘梅并没有就此罢休。她还留着林家的钥匙，时不时偷偷跑回来，翻箱倒柜地找东西，把家里弄得乱七八糟。林父厌烦极了，终于下定决心换了锁。为了躲避刘梅的纠缠，林父去了边远的山里工作。那里条件艰苦，交通不便，却能让他得到片刻的安宁。

林父以为，他的离开能让刘梅不再纠缠女儿。可他万万没有想到，刘梅竟然把矛头指向了林晓。她开始在林晓上学的路上堵她，无休止地纠缠。林晓每天都小心避开她，可刘梅总能找到她。

有一次，林晓骑着自行车放学回家，刚拐过一个拐弯，刘梅突然从路边的树后冲出，把她从飞驰的单车上揪了下来。林晓重重地摔在碎石路上，膝盖和胳膊都擦破了一大片，血珠混着泥土渗出来，火辣辣地疼。她刚想爬起来，刘梅就冲上来揪着她的头发，把她的头往地上按，嘴里不停地咒骂：“小贱人！你爸躲哪儿去了？让他出来见我！你们父女俩合起伙来欺负我，我跟你们没完！”

路上的行人纷纷停下脚步，围了过来，对着刘梅指指点点，还有人忍不住责问：“你这是干什么？欺负一个孩子算什么本事！”人越来越多，刘梅却丝毫没有收敛，反而更加嚣张。最后有人实在看不下去，报了警。直到警察来了，刘梅才松开手，恶狠狠地瞪着林晓：“你给我等着！”

这件事之后，林晓心里留下了极大的阴影，每天都活得胆战心惊，生怕再遇到刘梅，夜里总做噩梦，记不清自己为此哭了多少次。

没过多久，刘梅又一次堵到了林家门口。那天林晓上夜课，很晚才回家，刚走到院门口，刘梅突然从墙角的阴影里冲了出来，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指甲几乎要嵌进她的肉里，恶狠狠地质问：“你爸躲哪儿去了？叫他出来见我！别以为躲起来就行了！”

林晓奋力挣脱她的手，跑进家里锁上门。刘梅就在门外又哭又闹，不停地砸门，嘴里骂着难听的话。她们的争执引起了左邻右舍的注意，大家都围了过来，对着刘梅指指点点。邻居李叔见状，直接报了警。

刘梅见有人报了警，反而更加疯狂。她谎称林父就藏在屋里，说父女俩把她赶了出来，不让她见人。警察来了，问她有什么诉求，她却支支吾吾说不清楚。

林晓在屋里守了许久，见她没有要走的意思，就想偷偷从后门溜出去找父亲。可她刚走到厨房，就看到刘梅竟然从窗户爬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个纸包。林晓吓得大气都不敢出，躲在门后，眼睁睁地看着刘梅把纸包里的东西，倒进了她们平日喝水的桶里。

林晓瞬间意识到，刘梅可能是在投药谋害她们！恐惧像潮水一样淹没了她，她再也顾不得害怕，大声喊着“救命！救命！”冲了出去。此时警察还没走远，听到她的喊声，立刻冲进里屋。林晓指着水桶告诉警察，自己刚才看到刘梅往水桶里倒东西。

刘梅一开始死不承认，赖在地上撒泼打滚，手脚并用地蹬着地面哭喊着：“我没有！是她冤枉我！这个小贱人想害我！”可警察很快在她的口袋里，搜出了一包还没倒完的粉状药包。铁证面前，刘梅的哭喊戛然而止，脸色变得惨白，最终被警察架着带走了。

第十一章；紫云英重生

后母被带走后，街坊的闲言碎语铺天盖地。有人说林晓命硬克母，有人说林家是扫把星，还有人揣测是林家亏待了刘梅。这些话像针，扎得林晓心口发疼，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这样的日子还要熬多久。

刘梅经警方训诫，再没来骚扰。或许是觉得再纠缠下去也没什么意义，终于没有再来骚扰过林晓父女的生活。日子终于平静，可林晓心里的伤口却迟迟不愈——打骂的恐惧、羞辱的委屈、丧母的痛苦，稍一碰就钻心地疼。

初中毕业后，成绩本就平平的林晓，望着家里的累累债务，终究放弃了升学。她在母亲坟前坐了很久，拔掉着坟头杂边“妈，我想读书，可不能再让爸爸为难了。”她哽咽着承诺，“我会好好努力，让爸爸过上好日子。”她清楚这一放手，就再也回不了头。

辍学后的林晓，经叔婶介绍进了一家冷饮店打工，寄宿在店里的杂物间。她每天天不亮就起床，打扫、备料，从早忙到晚，直到打烊收拾妥当，才能蜷进狭小的角落休息。三点一线的日子枯燥又疲惫，瘦小的身影终日在店里和杂物间之间穿梭。

超负荷的工作、不规律的饮食和睡眠，让林晓频频病倒。每次都是叔婶轮流来照料，送药熬粥，坐在床边摸着她的额头叹气：“这孩子，命苦啊，要多撑住些。”林晓虚弱点头，把眼泪咽进肚子里，在叔婶的照拂下慢慢康复。

日子一天天过，数年的磨砺让林晓变得干练踏实，赢得了老板和同事的一致称赞。老板拍着她的肩膀夸赞：“晓儿这姑娘，踏实肯干，以后肯定有出息。”她的工资渐渐上涨，除了基本开销，余下的钱尽数寄回家，帮父亲偿还债务。

家里的债慢慢减少，林父脸上的阴霾散去，重新有了笑容。每次打电话，父亲爽朗的声音从听筒传来：“晓儿，爸在山里都挺好的，你别担心，好好照顾自己。”听着父亲的笑声，林晓觉得，所有的辛苦都值了。

多年过去，林晓长大成人，有了自己的生活。过往的伤痛虽留下了磨灭不掉的印记，却像一块磨刀石，将她打磨得愈发坚韧。就像田埂上的紫云英，纵使历经风雨摧残，来年春天，依旧开得铺天盖地，明媚动人。

(注：故事由本人讲述和许口，作者整理改编而成！)

作者简介：

飞絮的枫叶，本名周鸿，江西省作协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诗歌学会会员，北京时报特约记者。作品入选于《阳光》《江河文学》《诗刊》《散文选刊》《诗潮》《星星》《诗歌月刊》《鸭绿江》《湘江文艺》《长江丛刊》《莽原》《延河》《海燕》《百花》《参花》《时代文学》《湖南文学》《青年文学家》《时代报告· 奔流》《大河诗歌》《四川文学》《文化月刊》《大都市》《辽河》《雨露风》 《三角洲》《绿风》《百花》《作家天地》《牡丹》《岁月》《红豆》《中原文学》《五台山》《北大荒》《南方文学》《黄河文学》《福建文学》《湛江文学》《嘉应文学》《名家名作》《浙江诗人》《中国诗人》《文学与人生》《少年作家》《人民日报》《国防时报》《中国矿业报》《扬子晚报》数百家刊物，入选多家年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