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六十行】路口的老修车匠

大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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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区大门外的十字路口，一棵老香樟树下，常年摆着一个修车摊。摊主是张大爷，干这行已经整整十六年。寒来暑往，那辆褪了漆的三轮车、一套磨得发亮的工具，还有张大爷佝偻却利落的身影，成了路口最安稳的风景。

第一次找张大爷修车，是个暴雨后的清晨。我急着赶地铁，刚推出自行车，就发现后胎瘪得不成样子，车链也卡得死死的。路口的早点摊热气腾腾，便利店的玻璃门擦得锃亮，可找遍附近，竟没有一个能修车的地方。正当我抱着车胎手足无措时，有人指了指香樟树下：“找张大爷，他的摊子全年无休。”

我抱着试试看的心态跑过去，张大爷正戴着老花镜，低头打磨着一根车条。他的摊子极简陋，一块木板铺在三轮车上，摆着扳手、锉刀、补胎胶，还有一堆分门别类的旧零件，用铁盒整整齐齐地装着。听见我的求助，他抬起头眼角的皱纹挤成了一朵菊花：“别急，先看看啥毛病。他接过自行车，只轻轻掂了掂后轮，又拨了拨车链，便笃定地说：“胎是被玻璃碴扎了，链是卡进飞轮缝里了，小问题。”说着，他拿出撬胎棒，指尖翻飞间，就把内胎取了出来。充气、泡水，细密的气泡从胎面冒出来，他一眼就找准了破洞的位置。打磨、涂胶、贴补丁，动作一气呵成，没有半点拖泥带水。补胎的时候，他忽然停下手，对我说：“你这车胎老化得厉害，下次再破，我给你换条内胎。

我心里一暖，本以为他会趁机推销，没想到是真心实意的提醒。二十分钟后，自行车修好了，骑起来比之前还要顺滑。从那以后，我成了张大爷修车摊的常客，也渐渐听街坊们说起他的故事。张大爷年轻时是工厂的机修工，手艺精湛，退休后闲不住，就摆起了修车摊。他说，现在城里的自行车少了，修车的摊位更是难找，好多人车子坏了，要么扔了换新的，要么扛着车跑好几条街。“我守着这个摊子，就是为了给大家行个方便。”

他的方便，是真真切切的全年无休。去年冬天，无锡下了一场罕见的大雪，路面结了冰。我下班路过路口，看见张大爷裹着厚厚的军大衣，正蹲在雪地里，给一位外卖小哥修电动车。寒风卷着雪沫子往他脖子里灌，他的手冻得通红，却握着扳手，一下一下拧得稳稳当当。外卖小哥过意不去，要多给他钱，他却执意不收：“你们风里来雨里去的，不容易。”

张大爷的手艺，在街坊眼里是“绝活”。有一次，邻居老王推来一辆老凤凰自行车，那车年代久远，链条锈死，飞轮也转不动了，修车铺的人都说“没得修了”。张大爷却把车推回摊子，每天傍晚摆弄一会儿。他用煤油一点点浸泡锈死的零件，用细砂纸耐心打磨，又从自己攒的旧零件里，找出匹配的飞轮和链条换上。一周后，那辆“报废”的自行车，竟又能稳稳当当上路了。老王要给一百块，张大爷只收了三十：“都是旧零件，不值钱。”

如今的城市里，共享单车随处可见，私人自行车越来越少，修车摊更是成了稀罕物。可张大爷的摊子，依旧守在香樟树下。有人劝他：“大爷，现在修车不赚钱，你在家享清福多好。”他总是笑着摇头：“有人还骑自行车呢，车子坏了没人修，多着急。我干一天，就能帮一天人。”

每天清晨，天刚蒙蒙亮，张大爷就骑着三轮车来摆摊；傍晚，路灯亮了，他才慢悠悠地收拾工具回家。他的手上总是沾着机油，指甲缝里嵌着洗不掉的黑渍，可那双布满老茧的手，却修好了无数辆自行车，也温暖了无数个赶路的人。

路口的车水马龙换了一拨又一拨，高楼越建越高，店铺开了又关。唯有张大爷的修车摊，像一颗钉子，牢牢钉在香樟树下。他没有惊天动地的本事，也没有光鲜亮丽的身份，只是凭着一双巧手、一颗热心，把一件小事做到了极致。

在我心里，他就是最了不起的能工巧匠。不是因为他的手艺有多惊天动地，而是因为他守着一份日渐式微的营生，用十几年的坚守，给这座匆忙的城市，留了一处温暖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