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令走笔之七十四 : 冬至最风雅

寄雨江南

　　昨天冬至，虽然没有朔风卷雪，天地铺素，但是冬至在“终藏之气至此而极”的清寒中登场。《月令七十二候集解》释其要义，《三礼义宗》载其“阴极之至，阳气始生”的哲思，古人视之为“亚岁”，将岁末的沉静与对春的期盼，化作笔墨、梅香、茶韵、团圆里的风雅，流传千年未改。

冬至的风雅，首推“九九消寒”的笔墨闲情。古人过冬无今时之便，便以智慧与时光对话。最经典的画梅消寒之俗，始于明代，盛于清代，文人画一枝疏朗寒梅，九朵九瓣共八十一瓣，自冬至始每日染一瓣，朱红渐次覆枝，春便如期而至。更有填字之趣，“庭前垂柳珍重待春风”九字各九画，每日填一画，墨色由浅入深，日子便在笔墨间从容流转。这不是简单的消遣，而是“养心”之道。在漫长寒冬里，以耐心对抗浮躁，以期盼化解寒凉，恰是文人风骨的写照，让寂寥冬日多了几分书卷气。

更令人心折的，是冬至踏雪寻梅的雅韵。古人谓梅为“岁寒三友”之首，冬至雪落，正是赏梅佳时。清代画家汪士慎嗜梅成痴，听闻邻人藏有腊梅雪水，竟持瓮相求，还作《乞水图》为赠，这份对梅的痴迷，正是文人雅士的真性情。雪后初晴，雅士们踏霜而行，积雪没踝，咯吱声碎落林间。远远望去，白雪覆枝，点点红梅如朱砂晕染，近则寒香缕缕，清冽不腻，恰应了“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的诗意。寻梅寻的不只是景致，更是一份不畏寒、守清雅的心境，让寒冬多了几分清逸之美。

冬至的风雅，亦藏在茶酒相伴的闲居中。白居易“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的邀约，道尽了冬至围炉小聚的闲情。文人雅士多择雅致庭院，煮雪水烹新茶，或温一壶陈年米酒，佐以清润小食。席间不谈俗务，只论诗词书画，或品鉴新得的古籍字画，或交流赏梅心得，烛火摇曳，茶香与酒香交织，暖意漫遍全身，让清寒冬日多了几分温润之趣。

最是温情的风雅，藏在团圆的烟火里。古人称“冬至大如年”，《东京梦华录》载：“十一月冬至。京师最重此节，虽至贫者，一年之间，积累假借，至此日更易新衣，备办饮食，享祀先祖。”从宫廷到民间，皆以隆重庆贺。亲情与敬意交融，让冬至多了几分烟火温情，也让风雅有了最坚实的根基。

原来冬至的风雅，不是孤高自赏的文人专利，而是藏在生活里的从容与热爱。它是九九消寒的笔墨耐心，是踏雪寻梅的清逸心境，是茶酒相伴的闲情逸致，更是团圆相守的温情脉脉。

正如《空里疏香图》中汪士慎的题诗：“小院栽梅一两行，画空疏影满衣裳”，冬至的风雅，不在繁文缛节，而在内心的丰盈。在这白昼最短的日子里，古人慢下脚步，与时光对话，与亲友相伴，在清寒中品味温暖，在沉寂中孕育希望。这份风雅，历经千年传承，早已融入民族的血脉，提醒我们在喧嚣尘世中，不忘守一份清雅，留一份从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