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六十行】 “外流”表哥

咫尺天涯

在我记忆中有一件很久远的往事，那时候我还在上小学。一天放学回到家，看见家里来了客人，妈妈在忙着擀面条。妈妈告诉我，这是乡下来的姨父。姨父吃完一大碗面后冲着妈妈说:“我这个二小子不省心，得赶快去找呀！”说罢就站起了身。姨父走后，我问妈妈是咋回事？妈妈告诉我:“你平旦哥哥又跑出去外流了。”我当时很不理解我这个表哥咋这么不听大人的话？70年代那会儿，印象中“外流”不是啥好人做的事儿，大体和“二流子”差不多。若干年后我弄明白，那年表哥才13岁，因为不爱念书，家里又穷，吃不饱饭，于是便领着两个小伙伴，学着大人的样子外流打零工。3个半大小子身无分文，沿着秃尾河一路步行北上，两天没吃上一口饭，饥肠辘辘，不是途中一个建筑工地赏他们点窝头吃，饿得早爬不起来了，就这样还坚持走了近100公里，快到内蒙地界时，被一个乡供销社工作的亲戚发现后劝返，返程时还抬回一袋亲戚送的化肥。

以后表哥一直“不安分”，一有机会就想溜出去挣钱，姨父也无奈，看他也不是念书的料子，就索性由了他，跟着大人去“外流”。“外流”时间长了，天资聪颖又吃苦耐劳的表哥竟混出了人模样。先是给人家当小工，搬砖提泥包，后来就帮着工匠师傅砌砖抹灰，不久便学得一手泥匠好手艺，砌砖把边既快又齐整，没几年就成了工地上技术过硬的匠人，日工资从当小工时两、三块钱变成了七、八块钱。“外流”挣了点小钱的表哥随之便杀回老家干起了包工头活计。家里门外的亲戚朋友看他的眼神随之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老实巴交的姨父、姨母开始倚重这个二儿子了，镇上的小伙子都愿意围着他闯市场。80年代党的改革开放政策为表哥这帮敢闯敢干勇于吃苦的青年才俊插上了金翅膀，事业发展如虎添翼。几年下来就承揽了镇上小到农户修窑建房，大到机关单位改造维修的不少工程。表哥一时成为大家心目中的能工巧匠。小有积蓄的表哥给家里干的第一件大事是箍起了4孔石窑，这在当时是挺让四方邻里眼热的事儿。一年夏天，表哥给镇上一家何姓大户修窑建屋时，被主家大爷看上了眼，一天悄悄地把他叫在身边，竟然许诺要把唯一的女儿嫁给他，这真是喜从天降，乐得表哥屁颠屁颠的。顺便交待一下，我这表哥身体壮实，皮肤白净，在镇上还算得上是一个俊后生。

成家立业后的表哥不再满足于镇上小打小闹，80年代后期已开始涉足县城内的建筑市场。为了提高自身建筑专业理论水平，他先后在省、地、县参加各类培训班学习，学会了工程预算，并通过考试取得了建造师和项目经理资质，实现了由游击队到正规军的华丽转身。凭着自己一身过硬的技术和项目管理能力，拿下了许多机关单位、工矿学校的项目工程，多次荣膺建筑行业“优秀项目经理”称号。1988年在县城安家落户，成为一个飞出山沟的金凤凰。

表哥一路走来，其实并不容易，靠着自己不甘贫穷，勇于挑战命运的心劲，在走向成功的道路上一步一趋，洒下的不仅是辛勤的汗水，也有滴滴鲜血。当项目经理时身先士卒，风里来雨里去，每天都是披星戴月，第一个到工地，最后一个回家。一双布鞋硬是穿成“水泥鞋”，硬梆梆地咋收拾都洗不干净。表嫂讲，在工地最乱碌的时候，表哥曾累得精疲力尽，吃饭时端着饭碗就睡着啦。1993年的一个秋天，为了给一处学校工程联系建筑材料，独自驾驶着摩托车翻山越岭，在一处山路弯道上，被一辆迎面驶来大货车撞下了山崖，昏迷几十个小时后，幸运地拣回了一条命。

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表哥今年65岁，已是儿孙满堂，家底殷实。这个冬天，我回老家看望重病在身的姨妈时，见到了围在老娘身边忙前忙后的表哥。我不禁心有感慨，曾经年少时不爱念书的“外流”表哥，虽然没有太高的文化，却天赋异禀，用自己喜欢的生活方式获得了别样的人生价值，做到了仰不愧社会，俯不愧父母，也应证了那句“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的谚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