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九首日话冬至

黄河牧马人

冬至破晓，细雨如织，轻启窗扉，寒意便悄然潜入骨隙。昨日尚有二十度暖阳余晖，今晨却骤降十二度，天地仿佛一夜更衣，阴云低垂，日影无踪。披衣伫立，冷风穿隙而入，寒气直透肌理。北方有谚：“数九来一杠，一冬不上炕。”若冬至寒彻，则暖冬可期。这一年的“数九”首日，冷得格外分明，似天地低语，将节令更迭的玄机，藏于风中，待人静听。

冬至吃饺子，不止是味蕾的慰藉，更是文化的延续与情感的凝聚。饺子形如元宝，寓意招财进宝，象征生活富足安康；一家人围坐和面、擀皮、包馅，手心相递，笑语盈堂，正是团圆和睦的生动写照。而馅料亦藏祈愿：白菜谓“百财”，韭菜寓“久财”，香菇似“鼓财”，芹菜谐“勤财”。一口咬下，不只是滋味，更是对来年丰盈勤勉的虔诚期许。

猪肉芹菜馅饺子，清香与醇香交融，咬一口，汁水微溢，唇齿留香。芹菜的爽脆寓意“勤财”，猪肉的丰腴象征富足，二者相合，恰是冬至餐桌上最朴素却最深情的祝福。一盘热腾腾的饺子端上桌，雾气氤氲中，仿佛看见“数九”寒天里升腾的人间烟火，暖了胃，也暖了心。

饭罢踱步，如常向玉皇山而去。园中游人疏落，步道幽深，两旁楓杨列阵如戍卒，枝干虬劲，叶尽而神不凋。落叶铺陈，厚厚如毯，踩踏其上，沙沙作响。我踏足草坪，任枯叶在脚下碎裂，那声音像是冬天的吟唱，又似“六九”之首，春意正悄然启程。忽见一株海棠，枝头无叶，却缀着几朵粉白花蕊——是误读了时令，还是不甘寂寞，欲与腊梅争一缕早春的芳名？

球花石楠的果实，在寒冬中成了飞羽的珍馐。竹山一带，一株光叶石楠常引百鸟云集，争相啄食。绣眼鸟尤爱此果，衔二三枚，便栖枝小憩，从容消化，复又飞返果丛。这微小的红果，竟成了凛冬里的生命驿站，无声诉说着自然之间彼此依存的默契与馈赠。

啄食石楠树果实的暗绿绣眼鸟

北红尾鸲雄鸟，通体暗褐，尾羽却如燃烬的炭火，泛着橙红微光。它轻跃枝头，鸣声清越，在冷寂的冬日里划出一道灵动的弧线。它是冬的访客，也是春的信使，用一抹暖色，点亮这素白时节的沉寂，仿佛在回应“数九”第一日的钟声，宣告寒尽有期。

北红尾鸲雌鸟，羽色灰褐，温润中透出棕黄。它静立枯枝，目光警觉，时而低头理羽，时而轻啄残果。不似雄鸟张扬，却以静默守护着季节的节奏，宛如冬至祭祖时那一炷沉香，低诉着对岁月的敬意与守望，在寒风中守候春的消息。

那株海棠，孤傲地绽放在无叶的枝头，花瓣薄如绢，色若朝霞。它不与群芳争春，却偏在寒冬试放，似以一缕柔美，挑战严冬的肃杀。是误识节气，还是执意与腊梅红梅一较高下？或许，它只是听见了“数九”的第一声钟响，便忍不住，向春天递出了第一封请柬——无声，却炽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