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棣情话：甘露二年冯嫽兄妹高光纪事之一（Al图片视频故事）

南宫元竹

棠棣情话·第一节 导语

甘露二年（前52），秦直道和京师处处传颂着两单于争相送子入侍的喜讯，汉匈互派使节频频往返，长安城蒿衔蛮夷邸日日传出匈奴王子的欢歌笑语。冯嫽出任大鸿胪治礼丞，履新公务繁忙，兼作匈奴王子训导老师；冯刚出任代理典属国，持节赴漠北单于庭接迎郅支长子入京。

本节主旋律为：冯夫人履新尽展才华，憨伯俏婆倍受匈人尊敬。本节重点情节有：朝堂献策：待客让而不臣；睿智应答：骄使诘难三败北；漫话古今：王子受教消戾气；旧友重逢：胡汉歌舞乐融融；酒酣戏言，兄妹笑谈功与禄。冯氏兄妹的身影，成了汉匈交往最靓丽的一道风景，也是冯嫽兄妹一生最风光的岁月。

棠棣情话第一节要点梳理

1.朝堂任职与礼仪之争

冯嫽出使乌孙册立两昆弥后返京，被任命为大行治礼丞，兼任匈奴王子训导老师；兄长冯刚因乌孙平乱之功，戴罪立功出任代理典属国。在接待呼韩邪单于的礼仪廷议中，冯嫽援引汉武帝“以其故俗治”西域的先例，主张将单于礼遇置于诸侯王之前，以彰显汉朝招抚诚意，最终得到宣帝与太傅萧望之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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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单于使者诘难与矛盾化解

冯嫽接待郅支单于使者驹几达，驳斥其“厚此薄彼”的诘问，厘清汉朝对两单于的对等态度；在担任匈奴王子训导老师期间，她以《诗经》篇目为引，结合汉匈百年征战根源，向王子们传递民族和睦、生产自救的理念，化解了雕陶莫皋等王子的抵触情绪，甚至在酒量比试、上林苑赛马中赢得众人敬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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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故友重逢与属民安置

冯刚兄妹宴请乌禅慕、先贤掸、乌厉温敦父子等匈奴降汉贵族，席间谈及呼速累单于归汉后属民的安置情况，以及须卜格为调解羌人草场纠纷奔波三地的近况；冯刚坦言自己的代理典属国之职实为过渡，对妹妹冯嫽的才干与声望心悦诚服，众人在歌舞宴饮中尽显汉匈一家的融洽氛围。

人物亮点

- 冯嫽：兼具政治远见与教化智慧，朝堂上据理力争定礼仪规格，训导时循循善诱化戾气，与匈奴旧友相处时又不失亲和风趣，尽显“俏婆婆”的魅力与担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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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冯刚：性格憨直爽朗，虽为戴罪之身却坦荡豁达，对妹妹引以为傲，与妻子可儿的打情骂俏、和匈奴王子的嬉笑玩闹，让人物更显鲜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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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匈奴贵族群像：驹几达的骄横、乌禅慕的豪爽、乌厉温敦的知足、须卜格的热忱，两单于王子的鲜明性格，共同勾勒出匈奴降汉群体的多元面貌，也印证了西汉羁縻政策的成效。

第四章 棠棣情话

（前53年—前52年）

节次目录：

1. 礼遇异常 2. 东山盟誓

3. 乱世枭雄 4. 蒲陶宫中

1. 礼遇异常

解忧公主滞留酒泉郡一年多，是她为乌孙边疆危机牵肠挂肚的日子，也是冯刚和冯嫽兄妹一生最风光的岁月。

随着呼韩邪单于南迁附汉，两单于争相遣使献礼，送子入侍，汉匈关系诸多事宜亟待良才忠臣操持处置，五府推荐启用冯刚代理典属国，专事处理汉朝与匈奴王子入侍、降民属国安置安抚等事宜。甘露元年（前 53年）夏，冯嫽出使乌孙册立大小昆弥事毕，大鸿胪召她速回京师赴任大鸿胪属臣，常惠留在乌孙划分两昆弥疆界和人口，费时经年。

冯嫽返京，大鸿胪王禹家宴款待，简要介绍了召她回京的意图。

年过半百的王禹频频敬酒，冯嫽受宠若惊，忐忑不安说：

“大鸿胪分管的事务多是国家大事，不敢有丝毫懈怠，若有闪失贻误，微臣担待不起。乌孙分疆而治，两昆弥盼望楚公主重返乌孙，恳请你和丞相向皇上进言，让我和乌孙国母尽快返回乌孙吧。”

王禹抱拳作揖，苦笑着说：

“都护奏报乌孙那边册立两昆弥的事进展顺利，皇上十分欣慰，交口夸赞丞相黄霸和太傅萧老太师共同举荐你为天子特使，可谓慧眼伯乐。冯夫人博学多才，思虑缜密，办事恭谨，可堪大用。呼韩邪使者转达单于热切请求，来年正月入京朝贺天子，大鸿胪诸多事宜忙得不可开交，入侍的匈奴王子桀骜不驯，极其顽劣，羞辱老师，多次逃课、旷课、酗酒闹事，先前委任的两位训导老师博士侍郎申挽、宋显叫苦不堪，屡次请求辞职。匈奴老臣乌禅慕受呼韩邪委托，聘请你和归德侯先贤掸担任匈奴王子训导老师，我和丞相联名举荐，把你调回京师，出任大行治礼丞，兼任匈奴王子训导老师，皇上当即应允。大鸿胪的权限和职责就是和典属国分管内外礼仪事务，圣上已准奏五府举荐，委任他接替长罗侯代理典属国之职，对你兄妹寄予厚望，万望冯夫人勇于担当，不负圣望。”

冯嫽惊喜不已道：

“本想哥哥主谋刺杀狂王，被张大人用槛车押回京城性命难保，不承想哥哥大难不死，还委以重任，皇上圣明，隆恩如海，没齿难忘啊。”

王禹笑道：

“朝臣青黄不接用人之急，圣上怜爱你哥才干，当即口谕‘关几天意思意思得了。平息乌孙内乱，冯夫人劳苦功高，岂能把天子特使的哥哥再当囚犯关押的道理？给他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吧。’”

按照宣帝旨意和大鸿胪卿嘱托，冯嫽出任大鸿胪大行治礼丞，秩千石，辅助大鸿胪典掌礼仪，职权分工范围是：1. 代表天子接待皇帝贵宾：诸侯王、各属国君长，外国君主、使臣来京贡献；2. 分管诸侯王进京朝贺礼仪，诸侯王死亡、代表天子吊唁、并草制诔策和谥号；3. 接待安排郡国属吏进京每年例行“上计”；4. 辅佐大鸿胪对诸侯王、列侯受封或子嗣继承爵位、削地等事宜，职权相当于汲黯时任主爵都尉。

大鸿胪上下属吏忙于来年正月呼韩邪单于下榻官邸、拜见天子的宫殿、天子接受单于拜见的礼仪，以及单于拜见天子朝贺的排序座次，天子赏赐单于的官服和回赠礼物等等繁杂事宜。

冯嫽拟出廷议方案，提交大鸿胪王禹审核。其中涉及单于拜见天子如何称呼，接待单于的礼仪规格，朝贺时单于和诸侯王排序先后，王禹也拿捏不准，提请丞相上奏皇帝定夺。宣帝口谕交给九卿大臣集体商议。

九卿大臣廷议时，为接待呼韩邪单于礼仪规格争执不下。

丞相黄霸和御史大夫于定国的意见是：圣王之制，施德行礼的惯例是先京师后诸夏，先诸夏后夷狄，就是说，按照圣明君王的礼仪制度，布施恩惠，推行礼仪，都城在先，诸侯国在后，然后是边境各族君长。《诗经》有云：“率礼不越，遂视既发；相士烈烈，海外有截。”陛下的圣德充塞天地，荣光覆盖四面八方，匈奴单于向往倾慕汉朝的风化，捧着珍宝前来朝贺，亘古未有。接待单于的礼仪应该遵循先王礼法，不可逾越。单于的座次排在诸侯王后边即可。

宣帝询问大鸿胪王禹：

“听说接待单于的礼仪方案是新任大行治礼丞草拟，朕想听听冯夫人的意见，她来了吗？”

大鸿胪王禹说：

“来了来了。事关重大，丞相让她列席，以备圣上和公卿质询。”

黄霸当即让冯嫽出列回答。

冯嫽建议单于拜见天子不必自报姓名，只需称臣便可，如此高于诸侯王的特殊礼遇，彰显天子对呼韩邪单于归顺我朝的厚望，有利于下一步招降郅支单于，安定天下。

冯嫽说罢，顿时引起轩然大波，诸侯王纷纷表示不可接受，许多大臣斥责冯嫽：“一派胡言！”——“荒唐至极！”

冯嫽不卑不亢申辩说：

“待客之道和君臣之礼理应有别，不能等同，否则适得其反。匈奴两代单于对乌孙昆莫既有抚养成人的恩德，又有出兵帮助乌孙复仇复国大义，乌孙王出于感恩，每年派使者向单于进献丰厚贡品，只因乌孙贫弱，进献的贡品不尽如人意，军臣单于大为不满，猎骄靡不再去拜见单于，也不派使者进献，匈奴屡次进攻乌孙，把两国关系搞僵了。壶衍鞮单于在位时，对乌孙与汉朝的交往极为不满，视为叛臣，更恼恨楚公主插手匈奴内部事务，大举进攻乌孙，威逼乌孙王交出楚公主。本始之战，乌孙在汉朝帮助下，大败匈奴，匈奴不甘心，策动莎车国叛乱，勾结羌人叛乱，阻断河西交通，致使乌孙和汉朝两国结为重亲的大婚流产，拥立匈奴公主的儿子泥靡即位乌孙王，这一系列不仁不义，欺凌霸道奴役之举，导致乌孙放弃持两端国策，叛离匈奴归属汉朝。如今匈奴单于俯首称臣，送子入侍，愿做汉朝属国，也只是意愿，并非君臣关系，更没有像乌孙王和大臣佩戴汉朝印绶。基于匈奴和汉朝基本现状，单于朝贺，只能当友邦贵宾对待。

乌孙与匈奴的恩恩怨怨，根源在于匈奴对乌孙不能平等相待，两国关系发生根本变化。待客之道实际是民族平等问题，前车之鉴应当引以为戒。”

宣帝颇有兴趣地鼓励说：

“言之有理。单于朝贺不仅是待客之道问题，礼仪问题事关民族关系和推亡固存，信威北夷的大政经略。不妨举例说明。”

冯嫽继续说：

“孝武皇帝对西域诸国历来奉行‘以其故俗治’国策。即不按汉朝统一模式管理，保留西域各国原有的社会制度、组织结构和风俗习惯。具体事情具体处理，通情达理。这才是圣明君王的高明之处，三个实例说明：

一是乌孙昆莫猎骄靡年老，细君公主自治宫室分居，一年中难得几次和昆莫聚会，昆莫很知趣，欲把细君嫁给孙子军须靡，细君上书请求回国，汉武帝回复‘从其国俗，欲与乌孙共灭胡。’

二是汉武帝派贰师将军远征大宛，事先曾派人知会乌孙王，要求乌孙出兵共击大宛。乌孙出兵二千骑，徘徊观望，畏缩不前，贰师将军和大臣对乌孙十分不满，细君公主英年早逝，纷纷责怨乌孙王不怜爱汉家公主，对汉皇的旨意置若罔闻，孝武皇帝没有依照汉律追究乌孙王的罪责，还答应乌孙王的请求，把楚公主出嫁乌孙王，以此加固乌孙与汉朝的和亲联盟。

三是楼兰国、车师国时而降属汉朝，时而依附匈奴，反复无常。楼兰国归降汉朝后，把两个儿子分别送往匈奴和汉朝为人质，贰师将军伐大宛期间，匈奴不敢抵挡，派骑兵借助楼兰国的帮助，拦截汉军后队。武帝派人从小路率兵拘捕了楼兰王，汉军把楼兰王押到汉宫，请求依法问罪。楼兰王诉苦说：小国夹在大国之间，不采取“持两端”的办法，无法保全自己，希望把我国迁到汉朝境内居住。武帝很理解楼兰王的苦衷，夸他说话很直爽，把他送回国，只让他侦察匈奴人的动静即可，匈奴却从此不再信任楼兰王。孝武皇帝从未追究楼兰王送子入质匈奴的叛逆行为，始终采取羁縻国策。孝昭少帝在位时，平乐监傅介子奉大将军霍光指令，刺杀了阳奉阴违的楼兰王尝归，更立楼兰王弟弟尉屠耆为国王，改国名为鄯善，颁发汉廷玉玺印章，还把宫女赐给楼兰王为妻，赠送车辆辎重，丞相率领百官送行至横门外，并应鄯善王请求，派出将军在鄯善国依循城驻军屯田，震慑匈奴安抚国民，解除了鄯善国后顾之忧，从此鄯善王一心事汉，二十余载始终如一。这些事例说明了什么道理？微臣以为，归根结底，就是不把西域诸王视为本朝属臣，而采取和亲结盟，‘以其故俗治’国策的积极效应。西域诸国心悦诚服。”

大臣们纷纷垂首沉思，宣帝频频点头嘉许。

新任御史大夫于定国不以为然，诘问冯嫽：

“如你所言，郅支单于来朝，以后再有新的自立单于来朝贺，礼遇一视同仁吗？将来乌孙大小昆弥来京朝贺，又该如何处置？”

冯嫽侃侃而答：

“匈奴单于和乌孙昆弥都来朝拜天子，那将是汉朝的无上荣耀，微臣由衷期盼那一天。夷狄君王对我皇俯首称臣，理应一视同仁，国王不分大小，单于归降不分先后。时下匈奴尚未统一，三王并立，互不隶属，若同时入京朝贺，一视同仁有何不可？将来三单于争雄尘埃落定，等同礼遇，分而治之。天子对乌孙分疆而治，两昆弥仍属一国，入京朝贺的座次理当有别。孝武皇帝为单于归降修建了受降城、蛮夷邸，虽未如愿，也是先皇的待客之道。元康年间，圣上在上林苑平乐观举办大型角抵戏，同台上演汉朝歌舞与胡风歌舞，与各国君王把盏共欢，在西域传为千古佳话，不也是堪为称颂的待客之道吗？汉朝立国以来，匈奴是汉朝劲敌，乌孙是和亲盟国，汉朝接待礼仪与匈奴单于平等相待有利无害，何乐而不为呢？”

宣帝沉思片刻，转而询问太子太傅：

“萧老太师有何高见？不妨畅所欲言。”

太傅萧望之说：

“单于非正朔所加，故称敌国，是我朝历代天子治国安邦最大忧患与乌孙不同，乌孙是我朝属国，匈奴不是汉朝历法推行的地方，而是一个独立的国家，不能等同臣属，而应作为贵客来接待，位置理应排在诸侯王之前。外夷稽首称藩，中国让而不臣，此则羁縻之谊。外族跪拜称臣，不过是谦卑之词，不把单于看作属臣，也是我朝谦让，更是联络感情要旨，也是谦和亨达的福分。《古文尚书》有曰：‘戎狄荒服。’言其来服，荒忽亡常。就是说戎狄在远离天子都城最远的地方臣服天子，他们的归附和服侍反复无常。如果匈奴的后裔像鸟窜鼠伏一样，不再来祭祀汉朝的宗庙，那种情形重演再现，也不必把他们看作叛臣。只有信义和礼让才能够推行到南北各地，我朝的幸运和福气才会世代流传，这才是万事不变的计策。”

宣帝听罢，十分赞同，下诏说：

“朕听闻五帝、三王在世时，政教风化达不到的地方，就不对他们实施统治。现在匈奴单于在北边称臣，表示要做汉朝的属国，并入朝朝贺，朕自觉德行赶不上古代圣贤，恩泽也未能覆盖四面八方，应该用待客之道接待单于，让单于位列诸侯王之前，进见时称臣即可，不用直呼其名。”

上林苑蒲陶宫匈奴使者官邸。

冯刚出使匈奴，接应郅支单于侍子赴京。郅支单于使者驹几达一同抵京献礼，冯嫽奉命接待。

盛宴前夜，兄妹阔别重逢共餐，冯嫽问起驹几达身世，冯刚如实相告。

驹几达的爷爷是狐鹿姑单于小弟答尔亶，自幼寄养在左大且渠帐下，与呼屠吾斯为儿时交好伙伴。虚闾权渠单于即位后念及小叔叔答尔亶往日恩德，将驹几达起用任为僮仆都尉，上任不到一年，右贤王屠耆堂篡位，号为握衍朐鞮单于，日逐王先贤掸率部降汉，驹几达逃回王庭被单于罢免，薄胥堂接任日逐王，常驻右谷蠡王王庭。呼屠吾斯接任郝宿王后，将结义兄弟驹几达收为部下，此后驹几达一直追随呼屠吾斯，官至右贤王。

年过五旬的驹几达是郅支单于得力干将，忠心辅佐呼屠吾斯成就霸业，对兵败降汉的呼韩邪单于十分鄙视，呼屠吾斯得知弟弟稽侯狦把儿子右贤王铢娄渠堂送往汉朝入侍，决定把长子右大将朐于利受也送往汉朝入侍，驹几达奉命护送朐于利受入京。

冯嫽安排接风酒宴，本想邀请乌禅慕和先贤掸一同前来，冯刚连连摆手说：“不妥不妥！”

“有何不妥？”冯嫽反问一句，直抒己见：

“乌禅慕和先贤掸都是乌孙老朋友，乌禅慕是匈奴老臣、稽侯狦第一岳父，先贤掸是前任日逐王，又是降汉封侯功臣，他俩都是驹几达长辈乘此良机让他们在一起叙叙旧，沟通一下感情，消弭积怨。都是喝匈奴水长大的，有什么疙瘩解不开呢？”

冯刚当即说明缘由：

“兄弟争霸兵戈相见，在匈奴屡见不鲜。稽侯狦被哥哥击败丢失王庭，兄弟俩反目成仇，各自麾下都有一大批誓死效忠的追随者，各为其主。郅支单于势力强盛，驹几达难免恃强欺弱出言不逊。我去接单于长子进京入侍，呼屠吾斯很不情愿，只因朐于利受生母忽怛真被害时长子尚在襁褓之中，时下刚成年，单于不忍让早年丧母的长子远离故土，想把宠妃所生的儿子送往汉朝入侍，几个宠妃不依，哭哭闹闹好几天，呼屠吾斯好生烦恼。为了向汉朝争宠，呼屠吾斯只好答应送长子入侍。驹几达性格张狂，你让乌禅慕和先贤掸与他同席共饮，如何安排座次？既是为郅支单于使者接风，理当让驹几达入座上席，如若驹几达言语唐突，乌禅慕和先贤掸情何以堪？再说我还要引荐乌禅慕和先贤掸觐见丞相和萧老太师，各行其便吧。”

冯嫽听罢，便依了冯刚建议。

酒过三巡，驹几达仗着自己是呼屠吾斯结拜兄弟，劳苦功高，对冯嫽再三诘难。

驹几达怏怏不悦发问：

“呼韩邪兵败兄长，落荒而逃，南迁降汉，呼屠吾斯为大单于理所当然，汉朝为何对两单于厚此薄彼？”

冯嫽反问：

“何谓厚此薄彼？两单于王子在京待遇同等，莫非我这个大鸿胪属臣接风还不够格？想要丞相陪你不成？”

驹几达说：

“我听说汉朝的九卿和光禄大夫皆佩戴银印青绶，年俸禄不少于二千石。冯夫人新任大行治礼丞，秩千石，比冯刚低了两级，念在你曾任乌孙丞相的份上，也就罢了。我为大单于使者，官居右贤王，理当由汉廷五府大臣接见才算对等。冯大人与我同来京城，今日为何不来作陪？典属国不来也罢，大鸿胪也不见面，分明是另眼看待。呼韩邪单于明年正月即将进京参加朝贺，汉朝准备隆重接待。厚此薄彼这不是明白的嘛！”

冯嫽笑道：

“匈奴左右贤王等同乌孙左右大将，乌孙国相比你只高不低，论职位不比你低半点，俸禄多少乃皇上所赐，与你何干？当年巴里坤之战乌孙大捷，楚公主力排众议，释放了单于亲眷和战俘，呼屠吾斯也是乌孙战俘，若是皇上派我去接呼屠吾斯儿子入侍，单于亲自出迎，奉为贵宾方为感恩戴德，是不是这个理？呼韩邪单于使者来京，也是我接待，你还有何委屈？汉朝准备隆重接待呼韩邪单于，完全出于仁义礼节，请问呼屠吾斯可有归降汉朝意愿？果真如此，请你出示单于的国书，让大家做个见证如何？”

驹几达面红耳赤，语塞半晌，再问冯嫽：“汉朝册立太子是否也是兄长为先？”

冯嫽笑答：“有话直说无妨。”

驹几达骄横的说：

“稽侯狦兵败降汉，甘当汉朝臣子，我们大单于甚为不齿。大汉天子若是扶持稽侯狦为匈奴单于，充其量也是个匈奴小王，岂能与兄长争权夺位？”

冯嫽回答：

“匈人妇孺皆知，没有呼韩邪单于揭竿而起，举兵剿灭奸雄，定都单于庭，哪有流浪汉呼屠吾斯的出头之日？呼屠吾斯坐享其成，三年里连升两级，从左谷蠡王到左贤王，还不知足，趁乱自立为骨都候单于，举兵攻伐弟弟，全不念稽侯狦两次夺回单于庭何其艰难，难道没有半点羞耻之感？兄长理当让贤呵护辅佐弟弟，才是正道，当年先贤掸父亲左贤王让贤弟弟狐鹿姑单于就是楷模，呼韩邪兵败降汉，实乃顺天意顺民心，汉朝不存在厚此薄彼，郅支单于是否诚心归汉，留待时间验证。呼屠吾斯既然把儿子送来入侍，汉廷也将视为归属汉朝意向，乌汉和亲，乃至西域诸国归属汉朝不都是先派使者实地考察，最终促成良缘吗？我劝右大将既来之则安之，不妨在长安多住些时日，多处走走，观光考察，回去如实禀报，促成汉匈一家大计，也算功德无量。”

驹几达沉吟良久，说：

“冯夫人言之有理。匈奴群雄争霸，连年战乱，民不聊生，单于志在收复右地，安抚西部，向大汉天子展示实力，此行护送王子进京，单于只给我三天时间，西征待发，岂敢懈怠？”

冯嫽笑道：“相信我们还有见面机会，欢迎你再来长安。”

忙完接待匈奴两单于使者的事务，冯嫽开始履行兼职训导老师职责，时常见缝插针到长安城藁街蛮夷邸，为匈奴王子们授课。

冯嫽首次给匈奴王子上课，讲授《诗经·小雅·棠棣》篇，王子们听得津津有味。先前博士侍郎申挽和宋显两位老师已经做过基础教学，王子们汉语基本过关，看到新老师是年过半百却风采超人的女教师，听课规规矩矩，很快把《棠棣》诗篇背得滚瓜烂熟。

冯嫽给王子们上第二堂课，讲授《诗经·小雅·采薇》篇。稽侯狦两个弟弟慕名而来，大弟左贤王琼布里斯，二弟谷蠡王卡布里斯。他俩原本在未央宫宫门当值，听铢娄渠堂说王子训导班来了一位美若仙姑的女老师，特意向班头请假，专程来到蛮夷邸听女老师授课。

这天雕陶莫皋迟到半个时辰，被冯嫽责令门外罚站。雕陶莫皋心怀不满，从外面捡来一条死狗，从窗外抛向教室，搅乱课堂。冯嫽把死狗拎出教室，让雕陶莫皋抱在怀里，自己也陪站，其他王子看不过去，纷纷指责雕陶莫皋，直到雕陶莫皋向大家认错，才继续上课。

课间师生互动问答释疑，朐于利受求教说：

“诗中有云‘靡室靡家，猃狁之故。不遑启居，猃狁之故。’可是指匈奴先祖？”

冯嫽说：

“你说的没错，猃狁就是匈奴的先祖，又称‘荤允’‘荤粥’‘獯鬻’‘薰育’‘严允’。‘猃狁’就是指古代游牧民打猎常带的一种长嘴的猎犬，因以得名。”

铢娄渠堂说：“荤粥、獯鬻、猃狁、匈奴，都是汉人的叫法，存心侮辱我们。”

冯嫽笑道：

“你说的没错，那些汉文词反映了中原人对匈奴的不好印象，准确地说，应该叫匈人，和汉人、秦人一样，匈奴这个名称你们祖辈早就认可了。匈奴的意思就是说你们是马背上的民族，擅长骑马射箭，打仗凶猛彪悍，从这个意义上说，没有任何贬义，不存在羞辱你们的意思。”

雕陶莫皋说：“这首诗写的是汉人和匈奴人打仗的事，有什么可学的？还不是羞辱我们吗？”

冯嫽说：

“应该换个角度看。古人都有过打猎和游牧为生的历史，汉人也不例外。为了生存，部落之间相互攻伐掳掠，司空见惯。汉人学会了农耕，有了固定家园，生产富足，生活安定，北方游牧民习惯于游牧生活，抵御天灾的能力很弱，遇到天灾难以抗衡，为了生存，入侵汉朝边郡，肆意烧杀掳掠，这种对峙冲突一直延续，这就是汉匈征战百年的根源。在我看来，匈奴和汉朝唯有和睦相处互通有无，才能从根儿上解决彼此的矛盾冲突，不同民族相互学习，取长补短，也是文明进步的表现。难道你们不想过没有战乱，没有仇杀，不再掳掠的安定和乐生活吗？”

“想啊！可惜老师说得像天方夜谭。”王子们哄笑不止，琼布里斯和卡布里斯自我标榜说：

“匈人自古逐水草而生，不会种庄稼，更没有能长稻米的土地，草原上无法养蚕，更不会缫丝织锦，遇到天灾活不下去，不偷不抢怎么活下去？”

“长生天赐给匈人虎狼野性，汉人就是任由匈人宰割的牛羊，匈人祖祖辈辈以抢掠为荣，这是亘古不变法则！”

冯嫽说：

“为什么不能改变？为什么不改变陋习劣性？为什么不学习先进文化技术？乌孙先民伊赛多涅斯人，康居人先民萨喀人，乃至波斯人的祖先，月氏人的祖先，身毒国的塞种人都是古老的游牧民族，他们不都是与时俱进因地制宜，创造了富庶的农耕庄园和城市文明吗？康居河中地区的商业文明，花剌子模的城镇农业，大夏国的千城之国，西域的城邦诸国，葱岭以东的羌人也学会了种植和经商，都是你们学习的榜样。因循守旧是没有出路的。匈奴在和汉朝的征战中，掠夺了大量秦人，不也帮助匈奴人学会了种地吗？壶衍鞮单于时期，匈奴人在车师国屯田，也是一种进步，总得想办法生产自救，加上开放边贸，互通有无，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匈奴遇到天灾人祸，汉朝和乌孙多次出手相援，依赖别人救济总不是长久之计。不劳而获是可耻的，你抢人家的牛羊财宝，他们自然要拼命保家卫国，这就是战争的根源。你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王子们心服口服，稽侯狦两个弟弟不以为然，窃窃私语。

初秋时节，冯刚和冯嫽视察北地、上郡、西河郡属国期间，两单于入侍王子到长安蒿街徕远酒馆聚餐。朐于利受因对菜肴不满，殴打伴酒伴舞的匈奴女歌姬，老板娘可儿很生气，朐于利受不知可儿是冯刚夫人，态度蛮横，拒不道歉。

铢娄渠堂出面制止，朐于利受不服，稽侯狦五个王子齐声训斥朐于利受，朐于利受拔刀相向，挑衅比武，铢娄渠堂不愿以多欺少，提出比试酒量论输赢，请老师做裁判。朐于利受屡次被罚，指责冯嫽偏心，单挑冯嫽，冯嫽连饮五大碗，王子们惊叹不已。

随后冯嫽在讲授《诗经·秦风·无衣》篇时，结合匈奴内讧，五单于争雄自相残杀导致国家衰败的根源，分析汉朝军民同仇敌忾反击匈奴获胜的要素，寓情于理进行民族团结教育，匈奴王子们由衷敬服。

冯刚回到京城，匈奴王子们邀请他做裁判，让冯嫽和王子们一起到上林苑赛马，冯嫽与朐于利受并列第一，再次赢得匈奴王子的喜爱，隔阂尽消。

闲聊时铢娄渠堂说起徕远酒馆那次闹事和冯嫽比试酒量，冯刚笑道：

“我这个妹子出塞数十载，当过乌孙丞相，代表楚公主出使西域诸国，当过都护属吏、天子特使，行迹遍及西域诸国，什么场面没见过？什么酒鬼难倒过她？喝酒划拳我都是她手下败将，你们几个小毛头算老几？”

朐于利受得知可儿身份，十分愧疚，捧着马鞭，跪请冯刚严厉处罚。

冯刚憨憨笑道：

“年轻人火气旺，喝酒打架，小事一桩，那天的菜肴不好，今天再去给你们免费补偿，喝个一醉方休。”

徕远酒馆，冯刚和匈奴王子们喝酒划拳，酒令是匈奴人擅长的民俗拳令，每逢冯刚输了，任由王子们处罚，刮鼻梁、拧耳朵、揪胡子、挠痒肉，冯刚活像个孩子。

可儿旁观不时笑骂冯刚：

“都奔七的人了，还像个老顽童，哪有点光禄大夫的样子？”

王子们乐得前俯后仰。从此，匈奴王子们戏称冯刚“憨伯伯”，戏称可儿和冯嫽为“俏婆婆”。

长安城藁街徕远酒馆。

冯刚兄妹宴请乌厉温敦和乌厉屈父子，乌厉温敦次子伊细王乌厉角留守西河郡，未能前来。匈奴老臣乌禅慕和先贤掸应邀作陪。

冯嫽刚进门，乌禅慕趋步近前搂住冯嫽双臂，揽在怀中上下端倪，乐呵呵调侃说：

“想当年冯夫人初到乌孙马不停蹄出访康居，竭诚营救我的子民，舌战寙匿王，在匈奴部落传为佳话。起初我还不信，一个娇艳欲滴的小姑娘竟然把骄横的寙匿王治得服服帖帖，听说康居王交口感叹‘乌孙出了一个大美女，大才女！日后寙匿王遇到强手劲敌，再不能肆无忌惮了！’来长安后才知道冯夫人不单是楚公主结义金兰，还参加过和亲公主培训，冯夫人就是汉朝精心挑选的陪亲使，难怪足智多谋，冯夫人到乌孙后，仪态万方，处事得体干练，名扬四海。前不久冯夫人锦车持节代表天子册立乌孙两昆弥，在匈奴也广为流传。四十年过去了，冯夫人年过花甲风韵犹存，身手敏捷不减当年，被匈奴王子们誉为俏婆婆，只可惜匈奴单于没有这么好的福分啊！”

冯嫽赧然道：

“大叔又拿我取笑呢！什么俏婆婆啊，不就是老太婆嘛。当年的西海王如今还健硕硬朗，声若洪钟，你的健康高寿就是匈奴人的福气，阔别重逢，晚辈自当恭敬把盏，陪好各位贵宾，陪好老友新朋。”

冯刚佯装不悦，直言追问乌禅慕：

“当年楚公主出嫁的秘密老哥哥终于弄明白了，敢问一句：我当年比楚公主先行一步，老哥哥封为什么使呢？”

乌禅慕实话实说调侃道：

“当年我只知道你是使者校尉，却是个为公主出嫁打前站的苦差事。现在才知道你是楚公主初恋情人，也是汉朝派遣的见习都护，可惜小老弟情场失意，官运很背，都护郑吉封侯赐爵，你至今还是个代理典属国，你这辈子亏大了！”

冯刚哈哈大笑，洋洋自得地说：

“不亏不亏！有失才有得嘛！我有娇娘可儿，天赐良缘，儿孙满堂，福禄双收，你们谁比得上啊？！”

可儿笑骂：“老骚情毛病又犯了，看我今晚怎么拾掇你！”

众人满堂哄笑。

看着可儿和冯刚打情骂俏，乌禅慕和先贤掸翘指称赞，俯首耳语。

开席后，杯觥交错，其乐融融。

酒次间乌禅慕和先贤掸频频举杯致意，畅叙当年宗亲王西降乌孙密谋，以及呼遬累单于父子暗中帮助苏武、常惠回归汉朝的佳话，乌厉温敦父子喝得满面酡色，慨叹不已。

冯嫽笑容满面，对乌厉温敦说：

“呼速累单于归汉后属民安置是否满意，有何要求，晚辈定会如实禀告天子。”

乌厉温敦说：

“冯夫人误会了，方才我是为苏武和常惠饱受磨难不胜感慨。天子鸿恩浩荡，老夫和长子承蒙天子封侯赐爵，无比荣光，子民安居乐业，老夫安享晚年，别无所求。只有一个小小请求，冯夫人别再称呼我单于，既已归汉封侯，就是大汉朝的属民，我那个单于封号早扔到黄河里喂鱼了。”

乌禅慕笑道：

“老哥哥说的是肺腑之言，归德侯先贤掸食邑 2250 户；义阳侯乌厉温敦食邑 1500 户，信成侯乌厉屈食邑 1650 户，他的属部降民安置在鄂尔多斯草原，实力最强，那里是最肥美的草原。你们率先归汉理当名利双收，真把老弟眼馋死了。”

冯嫽若有所思，表情严肃，语气和蔼地询问乌厉屈：

“都隆奇和姑瞀楼头都无此殊荣，说起来，他俩也算乌孙的老朋友，降汉比归德侯晚，却在义阳侯、信成侯之前，还有那个题王都犁胡次，当年曾为虚闾权渠单于和亲使者，匈奴内乱自相攻伐，题王也步呼速累单于后尘率部归汉，他们过得如何，可曾满意？你们的情况，兄长给我做过简单介绍，我想听听你们自己的意见。有何不称心处，直说无妨。”

乌厉屈由衷感慨道：

“早年听须卜格说过不少冯夫人的故事，今日得见，不胜荣幸。本想和你畅叙幽情，冯夫人心系公干，只能遵命有问必答了。”

冯嫽莞尔一笑，说：

“须卜格是楚公主和我金兰姐妹，咱们之间可聊的话题多了去，你先说说姑瞀楼头和都隆奇、题王他们的事吧。”

乌厉屈说：

“说来话长啊。我们对大汉天子感恩戴德毫无怨言。都隆奇是否心安理得，得问他自己。姑瞀楼头早年出任右呼知王，护送须卜格公主出嫁乌孙。泥靡篡位后，姑瞀楼头护送匈奴公主邢丽娜出嫁狂王之子细沈瘦，有幸与屯田校尉辛庆忌相识。姑瞀楼头在单于庭任职多年，和左大且渠都隆奇关系较好，屠耆堂兵败自杀，都隆奇和右贤王拥立薄胥堂为屠耆单于，姑瞀楼头复任右谷蠡王。他一直有亲汉倾向，弃暗投明归降汉朝也算功德一件，属民安置在北地郡属国，出任属国都尉。都隆奇依仗姐姐颛渠阏氏的势力得以发迹，姐弟俩拥立右贤王屠耆堂篡位，当上左大都尉，屠耆堂死后都隆奇投靠屠耆单于薄胥堂。屠耆单于兵败自杀，都隆奇举目无亲，利用姑瞀楼头和辛庆忌有一面之交的关系，联合题王追随姑瞀楼头，带领数百名随从归降了汉朝。都隆奇实属走投无路的丧家之犬，降汉之前干过不少坏事，汉朝既往不咎，让他出任诨怀都尉，统领降民治塞外浑怀障，他还有何委屈？题王安置在上郡，汉朝看在他曾为和亲友好使者和降汉的功劳上，让他出任属国都尉，他的封地在鄂托克草原，驻防匈归障，可谓知人善任，恰如其分。”

冯嫽和冯刚对视片刻，语义双关说：

“时下汉匈两国交好，形势急转直下，哥哥代理典属国可有的忙了，我们很有必要四处走走，看看西河、北地、朔方诸郡，到光禄塞、五原塞，一睹阴山塞外风光吧。恳请典属国许可小臣一路伴行。”

冯刚俯首抱拳，毕恭毕敬说：“都听你安排，在下遵命便是。”

冯嫽诧异问道：

“哥！你喝多了？还是吃错药了？哪有九卿大臣对大鸿胪属臣遵命的道理？诚心戏弄老妹不成？”

冯刚挤眉弄眼，憨憨笑着说：

“我本死囚罪犯，承蒙圣上赦免委以重任，还不是沾了你的光吗？我这个代理典属国也就是过一阵子瘾，早晚还得让给妹子。”说着自顾自喝酒，目不转睛地瞅着见底的青铜高脚爵杯酒樽，嘴里砸吧砸吧响，美滋滋地品味。

“哥哥何出此言？”冯嫽一愣，很是惊诧，忍不住脱口而问。

乌禅慕和先贤掸，乌厉温敦父子都向冯刚投去惊讶又期待的目光。

冯刚肃容正色道：

“妹子贵为天子钦差，平定乌孙内乱，名震西域，出任大行治礼丞，一番高论，满朝喝彩，把匈奴王子们训导得服服帖帖。常惠弟弟接任右将军，典属国是文武兼备的列卿，谁能胜任，谁最受皇上青睐，哥哥心里有数。汉匈两国大政方针都是皇上钦定，萧老太师权衡利弊为圣上把舵，具体事宜均由丞相府操持里外，我不过是个戴罪立功跑龙套的料，乐为妹子效劳跑腿奔波，甘为汉匈两国化干戈为玉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言之有理！冯老哥的高风亮节令人钦佩！”乌禅慕颔首赞叹说。

先贤掸和乌厉温敦父子都朝冯刚翘起大拇指，啧啧称赞。

冯刚哈哈大笑，举起酒樽相邀。

冯嫽搂住乌禅慕臂膀嘲讽奚落说：

“瞧瞧我哥这副没出息的样子！大叔才夸两句，得了便宜还卖乖呢！”

冯刚狂笑不语，索性自斟自饮。

宴罢众人即兴歌舞。冯刚和可儿夫妇俩带领一拨匈奴歌姬佐酒助兴，载歌载舞，乌禅慕和先贤掸酒酣耳热，舞兴极高，轮番邀请冯嫽伴舞匈奴族民间风情舞。贴心的可儿见状，主动邀请先贤掸共舞，宛若恩爱父女。

冯嫽陪乌禅慕跳了两曲双人盅碗筷子舞，倚在乌禅慕膀大腰圆阔肩上，醉眼迷离，低声娇嗔说：“大叔饶了我吧，容我稍歇一会儿，和信成侯聊聊家常可否？”

乌禅慕双手捧着冯嫽后腰，朗声大笑“去吧去吧！”送出冯嫽，转身从先贤掸怀里抢过可儿，舞步踉跄，不时踩住可儿裙摆，笑得前俯后仰。

冯刚只顾自个和匈奴歌姬起跳模拟牧羊姑娘和小伙新娘新郎舞。

冯嫽和乌厉屈对坐品茶，问起乌厉屈为何不把须卜格接到西河郡，一家团圆。

乌厉屈告知：先贤掸降汉封侯，定居在上林苑蒲陶宫官邸，先贤掸属部十二小王被安置在黄河河源扎陵湖和鄂陵湖草原，因人口繁衍发展，与相邻的羌人多有草场纠纷，先贤掸委派姐姐须卜格前往处理，把部分牧民迁徙到河曲一带阿坝草原，并将阿坝草原封为姐姐须卜格领地。这几年须卜格在长安、西河郡、阿坝草原三地来回跑。

冯嫽惊“左伊秩訾王率部降汉，新近被封为关内侯，须卜格为和不跟女儿女婿一起在长安安享晚年，还东奔西跑干嘛？”

乌厉屈笑道：

“谁说不是呢。我还骂过她：年过花甲的老婆姨，还那么不安分，好管闲事。你不愿和女儿一起生活，就到西河郡来吧，河曲草原气候十分寒冷，肯定不如西河郡好，须卜格每次回来交口夸赞阿坝草原如何好如何美，还想把女儿朵朵一家接过去，伊即轩不答应，她说弟弟的事就是我的事，阿坝草原离酒泉郡不远，在那边我还方便看望烨子姐姐。”

冯嫽笑道：

“难得香格格和国母情同姊妹，随她折腾去吧，叫我看要不了两年，还是你们老两口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乌厉屈说：“这我相信。她也说过，老来夫妻老来伴，长安不是咱俩享清福的地方。”

小说节选自《远行的公主》下卷荣归故里第四章堂棣情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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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文编辑：南宫元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