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菜饭香

阿秋

小时候过冬至，最令我雀跃的事情是外婆会烧一锅新米菜饭，不光是我，全村的孩子都期待这一天。

“冬至大如年！”在外婆家的小村庄里，是非常重视冬至这个节气的，早就准备好了冬至烧菜饭的素材。

家家户户都腌制好了烧菜饭的咸肉，肉是自己家猪圈养的，一层瘦肉一层肥肉，标准的五花肉，润泽而剔透，悄然散发醇厚的咸鲜之香。外公早就种好了“矮脚青”，经霜的青菜和新腌制的咸肉与新收的珍珠白米，是冬至菜饭的强强组合。

吃过冬至团子早饭后，家家户户厨房里都忙开了。我家外婆身穿自己缝制的湖蓝色棉袄，盘扣精致细密，中式的衣领熨帖地伏在她细长的脖子上，发髻盘得高高，花边围裙系在她高挑的身段上，脸上洋溢着温情的微笑，每走一步，扭动腰肢，仿佛在跳季节的舞蹈。

外婆忙碌着淘米，洗菜，把咸肉切成一块一块很薄的肉片。

金黄的菜油在铁锅里“滋滋”作响，发出悦耳动听的声音。炊烟袅袅，热气腾腾，外婆在厨房里酝酿出了一种特别的温暖，炮制出了一种醉人的香气。我和弟弟站在灶前，在弥漫的热气中，看外婆忙碌。灶膛里的柴火映红了我们的小脸，外婆吴侬软语的歌谣，轻轻拂去我们等待的焦急。

“开锅啦！”我们欢呼雀跃奔到外婆身边，看外婆揭开锅盖，“哇”！

铁锅里，米粒、矮脚青和肉片交融在一起，宛如一幅静物画。洁白的米粒浸上金黄的菜油，青翠欲滴的青菜带着大自然的风姿，晶晶亮的咸肉片有着别样的圆润与温存。这哪里是饭，这是一首田园诗，描绘动情人间烟火；这是一阙乡村小令，平仄出耐人寻味的农家风情。

端上饭碗，来不及坐上桌，我和弟弟就迫不及待往嘴里塞。

丰腴的滋味在唇齿间慢慢晕开来，温柔地包裹住了我们的味蕾。饱满的米粒糯滑香甜，饭粒吸收了咸肉的油脂，带着青菜的清新香气，满嘴都是幸福的味道。咸肉片有着沉郁敦厚的肉香，肥瘦相间，不腻不柴，恰到好处，用一句歌词来形容：“恰似你的温柔”！矮脚青被肉汁“侵袭”，味道倾国倾城。青菜的清甜与咸肉的醇香交融在一起，无法言说的美好在舌尖舞蹈。米香，菜香，肉香，完美融合，彼此交织，那是一种至臻享受，我不禁沉沦在外婆给的这种实实在在的幸福中。

这一天，是我们小村庄里的节日。

午饭时段，家家户户都飘出咸肉菜饭香，孩子们端着饭碗走出家门聚在一起，你到我碗里掘一口，我到他碗里舀一勺，大家开心地咀嚼大人们用劳动和热爱酿制出来的幸福。

大人们跟孩子们一样，端着饭碗，在暖阳下站着，在门槛上坐着。女人们说着过年了，啥时候给孩子扯布料做新衣，啥时候一起去集市买年货……男人们说着啥时候蒸糕酿米酒，说着明年春上播种的事……生活的味道，家园的温馨，尽在这一碗喷喷香的菜饭里，乡亲们对这片土地的深情，是最美的人间烟火。

又到冬至，眼前浮现这些情景，似乎又闻到醉人的菜饭香气，我的心异常温暖。家乡的一粥一饭，是我最悠长的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