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文:倚梅听雪 </p><p class="ql-block">美篇号:457192171</p><p class="ql-block">插图:手机拍摄</p> <p class="ql-block">今年五四青年节,我市表彰一批在科技创新、社会服务等领域做出突出贡献的杰出青年。电视直播中,一位年轻工程师因成功研发高续航、耐低温的新能源电动车电池而站上领奖台。他穿着朴素的衬衫,说话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当镜头特写他沉稳的脸庞时,我心头猛然一震——那眉眼,那微抿的嘴角,分明是罗快,我十多年前教过的那个总坐在教室后排、不爱说话的学生。</p> <p class="ql-block">那是2010年秋天,我刚调到镇中学,担任初二(3)班班主任兼语文老师。学校位于城乡结合部,班里近一半孩子是留守儿童或随迁子女。罗快就是那年九月转来的,从深圳某民办学校回流。个子不高,身形微胖,皮肤晒得偏黑,说话带着一点南方口音。他成绩垫底,尤其语文作文常写不满半页,数学更是常在及格线徘徊。更让他被边缘化的,是他沉默的性格——课堂提问从不举手,课间也总独自趴在桌上,手指无意识地在草稿纸上画着轮子、车身、齿轮。</p><p class="ql-block">起初,同学们对他不算恶意,只是疏远。体育课分组,他常是最后一个被挑走的;值日排班,有人嘀咕“他手脚慢”;就连交作业,他也总是悄悄放在讲台角落,生怕引人注意。我看在眼里,却未急于干预。直到一次作文题《我最喜欢的玩具》,全班写遥控车、乐高、芭比娃娃,唯独罗快交了一页纸,字迹歪斜却密密麻麻:“我有三十七个车模,都是我爸从杂志上剪下来的……我用硬纸板粘成车身,牙签做轮轴,最像真的是一辆红色比亚迪……”</p> <p class="ql-block">那晚,我去家访。他家是一栋两层小楼,外墙贴着瓷砖,屋里收拾得干净整洁。父母在深圳做建材生意,一年回不了两次,平时由奶奶照看。他的房间不大,书桌一角却整整齐齐码着几十个手工车模——有的用铁皮罐剪裁,有的拿塑料瓶拼接,虽粗糙,却能看出反复打磨的痕迹。他小声说:“老师,我以后想造真正的车。”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他眼里的光从何而来。</p><p class="ql-block">回校后,我向校长提议重组沉寂已久的“科技兴趣小组”,并力荐罗快加入。起初他怯生生地摇头:“我不会……”我拍拍他肩:“你比谁都懂车。”</p><p class="ql-block"> 从此,午休、放学后,实验室多了个埋头的身影。我帮他找图纸、借工具,甚至用自己微薄工资买了几套基础模型零件。记得有一次,他做的太阳能小车总跑偏,急得满头大汗。我陪他调试到天黑,最后发现是轮轴不对称。他眼睛一亮:“原来是这样!”那瞬间,他才像个孩子。</p> <p class="ql-block">渐渐地,他改变悄然发生。他开始主动提问,作业本上的字迹工整了,作文里竟出现了“传动效率”“材料韧性”等词;课间,他会和几个对机械感兴趣的同学讨论设计;最让我欣慰的是,他不再躲闪目光,背也挺直了。一次语文课,我讲到“梦想”主题,点名让他分享。他站起来,声音微颤却清晰:“我想造一辆中国人自己的好车。”全班安静了几秒,随后响起掌声——那是他第一次被集体看见。</p><p class="ql-block">初三冲刺阶段,压力陡增。他一度因物理难题崩溃,在办公室偷偷抹泪。我没讲大道理,只递给他一杯热水:“你还记得那辆纸板车吗?它跑起来那天,你说‘原来我能行’。”他抬起头,点了点头。此后,他每天早起一小时背公式,晚自习后整理错题,硬是把物理从60分提到85分。毕业时,他以超出分数线三十多分的成绩,考入市重点高中。</p><p class="ql-block">后来听说他读了材料科学与工程专业,大学期间多次参与新能源项目。再后来,他进入一家车企,专注电池研发。今日台上,他提及恩师,只说:“初中那位语文老师告诉我,喜欢一件事,就值得认真对待——那句话,我记了十五年。”</p> <p class="ql-block">散场后,我独自走在归途。暮色四合,街灯次第亮起,暖黄的光晕洒在肩头。忽然想起那个蹲在床底摆弄车模的少年,想起他第一次在兴趣小组成功让小车跑起来时,眼睛亮得像星星。原来,教育从来不是惊天动地的壮举,而是某个人,在某个黄昏,看见了一颗蒙尘的星,轻轻拂去灰,说一句:“你也可以发光。”回望来时路,泥泞与星光交织;</p><p class="ql-block"> 而前方,灯火亦如初——因为总有人,正被点亮。那个做车模的孩子,后来成了工程师。而我始终记得——他最初的光,是从自己手里,悄悄亮起来的。</p><p class="ql-block">如今,我的讲台下依然坐着许多沉默的少年。我不知他们未来会走向何方,但我知道:只要愿意蹲下来,看看他们手中紧握的“车模”,或许,就能点燃一盏,照亮山河的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