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篇日记291: 温暖的小片段

李天俊

暑假的太阳像一枚烧红的硬币，贴在天空不肯退烧。

我把大崽从空调房拖出来，只想给他找一处能运动的好地方。

商场冷气机嗡嗡作响，我们像两条被热浪赶上岸的鱼，一头扎进玻璃门。

就在扶梯转角，那台闪着霓虹的跳舞机正放着《就是哪吒》，节拍像小锤，一下一下敲在人心上。

大崽的眼睛瞬间被吸住。

他向来对节奏敏感，襁褓里听见鼓点就会点头，可跳舞机是陌生星球。

我鼓励他“上去试试”，他怯怯踩上去，像踩上一只随时会翻的小船。

第一首歌，箭头乱飞，他踩得七零八落，连“MISS”的提示音都带着嘲笑。

屏幕上的连击数停在“3”，他的耳朵烧得比外面的太阳还红，肩膀一点点塌下去。

我正想安慰，一个穿宽松T恤、扎高马尾的小姐姐走过来，笑得像冰西瓜最中间的那一口：“小弟弟，我带你呀？”

她没问年龄，也没问姓名，只把右手摊开，掌心向上，像递出一枚隐形硬币。

大崽抬头看我，我点点头。

于是第二首歌响起，小姐姐站在左边，轻声数着拍子：“一、二，左脚；三、四，右脚……”她的声音不高，却盖过了商场的嘈杂。

大崽的脚像被线牵住，渐渐跟上节拍，失误仍有不少，可“GOOD”与“PERFECT”开始交替闪现。

一曲终了，分数勉强及格，他却咧开嘴，露出缺了门牙的豁口，像夜空突然漏进一束光。

那天之后，跳舞机成了我们暑假的固定坐标。

每天傍晚，他拉着我的手，一路小跑穿过热浪，鞋底在机器上磨出一层薄薄的茧。

小姐姐偶尔在，更多时候不在，她把“节奏感”像接力棒一样传下去，大崽就一路带着拍子往前跑。

开学后，时间被课表切成碎片，他只能周末去“打卡”，可每次回来都兴奋地向空气复刻脚步，仿佛地板就是巨大的键盘。

今晚，我们又去商场。

圣诞装饰刚挂上去，玻璃穹顶飘着人工雪花。

大崽穿着薄卫衣，自己把游戏币投进投币口，像完成一场小小的成人礼。

音乐前奏响起，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人群里闪出——高马尾、宽松T恤，像从暑假穿越而来。

小姐姐也一眼认出他，惊喜地“哇”了一声：“长这么高啦！”她伸出手，像第一次那样摊开掌心，大崽却只是笑，没有把自己的手放上去，而是侧身让出左边的位置，像邀请一位老朋友并肩。

屏幕亮起《就是哪吒》，前奏一响，他先踩了第一个箭头，动作干净，连击数稳稳向上。

小姐姐愣了半秒，随即笑着跟上。

两双脚在四个箭头间来回跳跃，像两枚被节拍弹起的音符，时而交错，时而并肩。

灯光把他们的影子投在墙上，一大一小，却奇妙地同步。

到副歌时，大崽一个旋转，右手在空中划出半圆，稳稳落地，屏幕上蹦出满屏“PERFECT”。

围观的人鼓起掌，小姐姐冲他竖起大拇指：“进步超级大！都快超过我啦！”

他抿着嘴，可嘴角不听话地飞上去，像气球线断了，怎么也拉不回。

曲终，分数条跳出“SSS”。

小姐姐拍拍他的肩：“以后要带弟弟一起跳哦。”

大崽用力点头，汗珠顺着鬓角滚下来，在霓虹里闪成彩色。

我站在人群外，忽然觉得商场温暖极了——原来真正的温度，藏在陌生人愿意递出的那只手里，也藏在孩子学会把接力棒继续传下去的瞬间。

回家路上，大崽悄悄问我：“下次我们带同学来，好不好？”

我摸摸他的头，说当然好。

他抬头看夜空，城市的光污染遮住了星星，可我知道，有一颗极亮的小星，正沿着节拍，在他心里一闪一闪。

那一刻，我懂了：所谓成长，不过是把曾经得到的温暖，跳成新的脚步，再送给下一位站在箭头中央、手足无措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