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阙悲歌，万古愁肠——读李煜《虞美人》

澄怀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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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唐后主李煜（937.8.15－978.8.13），原名从嘉，字重光，号钟隐、钟峰白莲居士，世称李后主。他生于金陵（今南京），祖籍彭城（今江苏徐州），是南唐末代君主、著名词人，为南唐中主李璟第六子。李煜的文学成就以词为核心，创作以亡国被俘为分水岭：前期词作多描摹宫廷享乐生活，后期则转向深沉悲怆的基调，语言直抒胸臆、感染力极强，对宋词婉约派影响深远。

夜读李煜的《虞美人》，窗外的月光倏忽添了几分凉意。那字字句句，绝非寻常的遣词造句，分明是这位亡国之君蘸着血泪，在囚牢的冷壁上刻下的泣血绝唱。

　　初识这首词时，只觉它韵律婉转，愁绪绵长，却不懂那“春花秋月何时了”的诘问里，藏着怎样的锥心之痛。春花秋月，本是人间最寻常的良辰美景，是墨客笔下的诗料，是世人眼中的欢喜。可在李煜的眼中，这些周而复始的景致，却是一把把凌迟记忆的刀。他曾是江南的君主，坐拥金陵的雕栏玉砌，看遍秦淮河畔的灯红酒绿，听惯了宫娥的笙歌燕语。那时的春花，开在御苑的琼枝上，映着他眉间的笑意；那时的秋月，悬在朱楼的黛瓦上，照着他宴饮的欢愉。而亡国之后，阶下囚的身份，让所有的美好都成了锋利的对照。春花再艳，也艳不过故国宫墙的琉璃瓦；秋月再明，也明不过当年朝堂的烛火台。于是，这日日可见的春花秋月，便成了日日提醒他“今非昔比”的酷刑。

　　“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东风是暖的，吹得醒江南的柳，吹得开陌上的花，却吹不醒李煜的故国梦。汴京的小楼里，他听着东风穿过窗棂，恍惚间，仿佛回到了金陵的宫殿。那里的东风，会拂过他的龙袍，会带着梅香飘进御书房。可一抬眼，只有汴京的月光，冷冷地洒在囚衣上。这月光，和故国的月光本是同一片，却照得人肝肠寸断。他不敢回首，却又忍不住回首。回首处，雕栏玉砌或许还在，只是朱颜已改——宫娥的鬓角添了霜，臣子的脊梁弯了腰，而他自己，早已从九五之尊，沦为仰人鼻息的阶下囚。

　　最痛的，莫过于那句“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愁绪本是无形的，看不见，摸不着，可李煜偏能用一江春水，将它描摹得淋漓尽致。这愁，不是少年不识愁滋味的强说，不是闺中女子的闲愁，而是国破家亡的恨，是寄人篱下的苦，是再也回不去的绝望。它像秦淮河水，绵绵不绝；又像长江巨浪，浩浩荡荡，从他的心头奔涌而出，穿越千年的时光，依旧能撞得后世读者心口发闷。

　　原来，《虞美人》从不是一首简单的怀愁之作。它是李煜用生命写就的悲歌，是一个王朝落幕的挽歌。那些看似寻常的词句里，藏着的是亡国之痛、故园之思，是繁华落尽的苍凉，是命运无常的喟叹。这，才是这首词穿越千年而不朽的真正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