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镜

时光写诗@

清晨的池边，我总爱坐上一会儿。水面上浮动着几朵粉红的荷花，像是从梦里浮出来的，花瓣边缘还沾着水珠，轻轻一颤，便滑入水中，荡开一圈细纹。阳光斜斜地切过水面，把水下的世界照得通明，荷叶的影子在池底摇曳，仿佛池子是一面镜子，映着天光云影，也映着花与叶的私语。我有时觉得，不是花在水中，而是天空落进了池心。

这池子不大，却深得像个秘密。莲花开得不急不缓，一层层舒展，像是把时间也慢慢摊开了。水清得能看见每一缕光的路径，斜斜地穿过水层，落在花心上，像一束温柔的注视。偶尔有气泡从泥底浮起，叮咚似的，轻轻撞破水面的寂静。那一刻，池镜微微晃动，倒影碎了又合，仿佛它也在呼吸。

午后阳光最盛时，池面像撒了一层碎银，波光跳跃，光影斑驳。莲叶铺展在水面上，有的浮着，有的半沉在水下，叶脉清晰得像是被光勾勒过。我蹲在池边石阶上，看一朵半开的莲花，它的倒影在水里轻轻晃动，上下两朵，几乎要合拢成一个完整的圆。这池子真像一面镜子，照得出花，也照得出人心里的静。

有次我带了速写本过来，想把这水下的姿态画下来。可笔尖一落，才发现光影太活，花影太柔，气泡一串串往上浮，像是池子在低语。我索性放下笔，只静静看着。花瓣在水中微微摇曳，像是被看不见的水流托着，又像是自己在轻轻呼吸。那一刻，我忽然明白，有些美是画不下来的，因为它不在纸上，而在那一瞬的光影交错里，在池镜深处，悄然绽放。

傍晚时分，池边少有人来。风轻，水也静，莲花低垂着头，像是在照镜子。水里的那朵，和水上的那朵，隔着一层波纹，彼此凝望。我坐在老位置，看光斑一点点褪去，水面由金转青，再转暗。气泡依旧缓缓上升，像是时间在水里走动的脚印。池镜渐渐模糊，可那份静谧，却愈发清晰。

今天起了雾，池面浮着一层薄纱。荷花在朦胧中若隐若现，像是从水墨画里走出来的。水下的光影变得柔和，不再锐利地切割空间，而是晕染开来，像记忆里的某个清晨。我站在池边，看自己的倒影在水中模糊成一片，和花影、叶影混在一起。忽然觉得，这池镜照的不只是形貌，更是心境——静时如它，便看得见花开花落，看得见光来影往。

有时我会想，这池子为何总这么清？或许是因为它从不喧哗，只是静静地映照。莲花开，它照；落叶沉，它也照。水波荡起，它碎了又圆；气泡浮上，它轻轻颤动。它不争不藏，只是如实映现。我坐在池边久了，心也慢慢沉下来，像一粒沉入水底的莲子，安静地等待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