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文】李打铁

逍遥老爷子

<p class="ql-block">文:逍遥老爷子</p><p class="ql-block">美篇号:71097293</p><p class="ql-block">图 片:逍遥老爷子</p><p class="ql-block">音乐——分享费翔的单曲《故乡的云》</p> <p class="ql-block">  多年前的一个故事,尤为让人记忆深刻。</p><p class="ql-block"> 当我再次来到这个地方,七十年前的往事依然清晰再目,尤其是李打铁师傅,倘若在世,也有百岁之寿了吧。</p><p class="ql-block"> 我记得李打铁,缘自我少年时的一次撒泼打滚。 </p><p class="ql-block"> 那年,我跟随娘从简阳乡下来到成都投靠父亲,我们一家人,租住在体育场旁边的一排二层小楼内。</p><p class="ql-block"> 小楼临街,一溜的明清建筑,只是已经陈旧不堪了。</p><p class="ql-block"> 楼上住人,楼下是门面做生意。</p><p class="ql-block"> 我们住在二楼。</p><p class="ql-block"> 小楼后面是一间教堂,站在卧室的窗户前,教堂的尖塔屋顶耸立,窗下有两棵白果树,冬初,白果就熟了,我会跑到树下拣白果,放在灶烘里烧熟吃,那果果半透明,绿得像翡翠,Q弹软糯,美味可口,让我馋了一辈子。</p><p class="ql-block"> 楼下的门面,是铁匠李打铁和他的徒弟租用的,他们靠打铁讨生活。</p><p class="ql-block"> 门前<span style="font-size:18px;">一条宽阔的顺城街经过,街道两边临街的都是铺面,热闹非凡。</span></p><p class="ql-block"> 晚饭之前,正是费头子打堆的时候,我们都爱在铁匠铺门口打闹嘻戏,常常唱些儿歌打趣李打铁。</p><p class="ql-block"> “张打铁,李打铁,打把剪刀送姐姐。姐姐留我歇,我不歇,我要打铁娶姐姐……”</p><p class="ql-block"> 李打铁叼着尺多长的菸子烟杆,叭叭的抽烟,见或也鼓起铜铃大的眼晴,扬起烟杆作势敲来,可总是在人都跑散了才落下来,喜得我们刮着脸羞他。</p><p class="ql-block"> “打不着,打不着……”</p><p class="ql-block"> 那时候顺城街闹热得很.每到吃晚饭的时候,小商小贩就挤满了街头的空地,有卖红糖锅魁的,二分钱一个,有挑担子卖赖汤圆的,四分钱一碗,四个白而软糯的汤圆装在一个小汤碗里,淋上一层芝麻酱又是一层白糖,馋得我直吞口水。</p><p class="ql-block"> 当然,还有对门子的师胖子花生米,装在锥子形的纸袋内,尖头朝下,一角钱一袋,拿在手里,看到那一颗颗小花生米,裹了一层薄薄的糖衣,拈一颗丢进嘴里又香又甜。</p><p class="ql-block"> 街沿很宽,有二丈来宽。热天家我们就在街沿上吃饭。我小时候就很讨人厌,每到吃夜饭的时候,都说不饿,等着吃街边摊。</p><p class="ql-block"> 这天吃夜饭的时候,我想吃花生米下红苕稀饭,便叫娘去买。</p><p class="ql-block"> 没想到娘和老汉儿刚吵完架,心情不好没同意,我便撒泼在地上滚起来。</p><p class="ql-block"> 那夭太阳很熊,阳光从屋檐跌落在街沿上,方块地砖上腾起阵阵热气。</p><p class="ql-block"> 一张小方桌摆在屋檐下,桌上有一盘泡菜水结干胡豆,一盘炒鸡蛋,三碗红苕稀饭,一个年轻男人正坐在桌前吮酒,他是我老汉儿。</p><p class="ql-block"> 我打着光勾子在地上滚来滚去的嚎着,长声吆吆的哭喊,虚张声势的样子,听着有点滑稽。</p><p class="ql-block"> 娘手中揑着报纸卷成的棍子,不断地打着我,打着打着,她自己也憋不住笑了,朝着年轻男人啐道:</p><p class="ql-block"> “呸呸呸啊,就晓得灌马尿,快来整下你的香炉钵钵,太横了……”</p><p class="ql-block"> 老汉儿看都不看一眼,伸出筷子夹了一颗胡豆,然后揣起小酒杯,吮了一小口酒。</p><p class="ql-block"> 我偷瞄着这一切,在地上滚得更凶了,渐渐地滚到了老汉儿的脚边。他连皺了几下眉头,突然呼地站起身来,伸手就抽腰上的皮带,眼看一顿暴打是跑不脱了,女人连忙跑过去抱着男人举起皮带的手臂,不断地说:</p><p class="ql-block"> “算了算了,他都爬起来咯!”</p><p class="ql-block"> 老公汉儿哼了一声,一皮带就朝我屁股上打来。</p><p class="ql-block"> 我看准时机朝外一滚,居然躲过了一击。</p><p class="ql-block"> “还敢跑!”老汉儿怒喝一声,紧走几步举起了皮带,这一次,怕是躲不过了。我吓懞了,瓜兮兮的用双手护住脑袋。</p><p class="ql-block"> “要不得!”</p><p class="ql-block"> 正在这时,从屋里唰地跳出一条人影,伸开双手扑向我,在男人一楞神的瞬间,把我拉到了他的身后。</p><p class="ql-block"> 这个人,就是李打铁。</p><p class="ql-block"> 我赶紧躲在他厚实的古铜色的身体后面,用怯懦的眼神打量着暴怒的父亲。</p><p class="ql-block"> 可是老汉儿的皮带已经收不住了,“啪”的一声落在李打铁的手臂上,立即冒出来一条血痕。</p><p class="ql-block"> 李打铁痛得咬牙切齿的,古铜色的脸变得扭曲起来,他扯着嘴皮,露出被烟草熏得焦黑的牙齿:</p><p class="ql-block"> “娃儿还小呢……”</p> <p class="ql-block">  我们在顺城街住了五年多,就搬到东门外龙舟路工人村。不久,我就在四厂子弟校读书,以前的事渐渐的淡忘了很多。</p><p class="ql-block"> 我以为就此与李打铁不再有往来,可事是难料,我竟然真的又去麻烦了他。</p><p class="ql-block"> 在学校我的名声不好,成绩单上都是二三十分,打架,逃学,是出了名的逃学狗。</p><p class="ql-block"> 工人村在后来的二环路边,周边都是农民的土地,我常常偷农民地里的萝卜,用盐水泡在小瓶子里当零食吃。</p><p class="ql-block"> 有一次我被农民逮到了,娘揪着我的耳朵朝家里拖,我趁娘在床底下找绳子的空隙,一趟子跑出家门。</p><p class="ql-block"> 这是我第一次离家出走。</p><p class="ql-block"> 刚收获了谷子的田中,东一堆西一垛的都是打栶的谷萆,我找了几捆谷草堆在一起,拱进去就藏起来了。</p><p class="ql-block"> 秋天的夜晚,天空干净得一丝不挂,蓝色的天空象一块巨大的玻璃幕布,通透明亮。大大小小的星宿子缀在幕布上,密密麻麻的挤来挤去,有些星宿被挤出来,拖着长长的闪着火光的尾巴,嗖嗖地划过天穹,瞬间就落在不远处的田野中。</p><p class="ql-block"> “星宿儿屙屎了……”我立即双手合十,对着天空许愿。</p><p class="ql-block"> 半夜,田野上飘来娘撕心裂肺的呼喊,我用手搊着耳朵,把头埋进谷草深处。</p><p class="ql-block"> 当我被冷醒的时候,天色已是麻乎乎亮了。我钻出谷堆,拍掉粘在身上的谷草和谷粒,连忙站在工人村后门的门口,希望娘这时能找来,把我抓回家。</p><p class="ql-block"> 有晨雾的清晨,大地上蒙着一层薄薄的白纱帘子,朦朦胧胧中,人影憧憧,汽车的车灯闪烁……</p><p class="ql-block"> 来来往往那么多人,就没有一个熟脸面儿。</p><p class="ql-block"> 我又冷又饿,差点想死皮赖脸回家的时候,我突然想到了李打铁。</p><p class="ql-block"> 于是我果断的转身,走了一个多小时,来到顺城街我曾经住过的家。</p><p class="ql-block"> 李打铁正忙着,忙得浑身是汗,脖子上挂着根白毛巾,已经被碳灰覆盖得差不多了,双手握住一把巨大的钳子在灶𤎌里翻腾着,他的徒弟在拉风箱,每拉一下,灶𤎌的火苗子就跑出来,映得李打铁满脸通红。</p><p class="ql-block"> 我不晓得他是怎么感觉到我的,我就站在门口,听着风箱一拉一拉的响声,看着他在墩子上一锤一锤的敲打,那块烧红了的铁被他敲打成了一件物品,我看着他咧开嘴笑着,把红铁放进铁桶里淬火,哧的一声,冒出来一股烟味,有一点点焦味。</p><p class="ql-block"> “回来啦?有好久了吧?”他走过来,问话的语气,好像我是一个稀客。</p><p class="ql-block"> “唔……”我支支唔唔的,躲开他疑惑的目光。</p><p class="ql-block"> “还没吃早饭吧?桌子上有一碗……”</p><p class="ql-block"> 他话音未落,我已经喝了一大半。</p><p class="ql-block"> 随后他便去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又去街对面买了袋师胖子花生米塞在我手上,便拉着我说:</p><p class="ql-block"> “走,娃儿,我送你回家去”</p><p class="ql-block"> 我挣扎着,甩开他的手。可是他又伸出手来.像铁钳一样紧紧攥着我,又露出被烟叶熏黑了的牙齿,挤出一丝笑:</p><p class="ql-block"> “娃儿,娘老子都是心头苦啊,想要你好好的咧……”</p><p class="ql-block"> 我想李打铁太懂我了,只一眼,便知道个大概。这么通透的人,为什么没有人来爱他,给他生个娃儿让他来爱呢?</p><p class="ql-block"> 我被他拽着到了盐市口,坐公交车到了九眼桥,然后顺着锦江的泥巴河堤走回了家。</p><p class="ql-block"> 老汉儿上班去了,娘一人在家。千恩万谢的送走了李打铁,却没有凶我。</p><p class="ql-block"> 晚上一家人在一起吃饭,谁都没提我离家出走的事。不过我觉得这事没完,睡觉时我留了个心眼,没脱衣服,和身躺在床上,……</p><p class="ql-block"> 我睡着了,梦见自己死了,被放在一张木板上,周围都是嘻嘻哈哈的人,一个都不认识,好像我的死是他们的生,难怪他们那么高兴。</p><p class="ql-block"> 突然,一股力道掀开我的铺盖,一股凉风袭来,紧接着我的身上被重击一下,我睁眼一看,老汉儿正握着掸抖子狠狠的打下来……</p> <p class="ql-block">  一晃七十年过去了,我无数次的从这里经过,总要停下来看看自己少年时生活过的地方。</p><p class="ql-block"> 我站在街对面,身后是当年师胖子花生米的店铺,如今已和他的名字一样成为了历史。</p><p class="ql-block"> 白天车水马龙,晚上霓虹闪烁,是一个繁华的都市生活中心,</p><p class="ql-block"> 高楼目断, 𨚫遮不住我的落寞。</p><p class="ql-block"> 顺城街的铺子都消失了,那些镌刻着你的,我的以及他的那些不足以道的故事,也如尘埃一样落到了岁月的缝隙之中。</p><p class="ql-block"> 可是教堂还在,那尖尖的塔顶依然顶在我的心口。</p><p class="ql-block"> 那两棵银杏树还在,每年秋深时节,它跌落在地上的果实,还有人捡食吗?</p><p class="ql-block"> 我的李打铁还在,他一直都在我的记忆中,是我童年里最温暖的港湾……</p><p class="ql-block"> 从此以后,李打铁护着我的那道身影,就成了我青春里敢闯敢扛的底气,也成了往后岁月里,揣在怀里的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