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犭央犭茶湖避塘

夏群

在浙江省绍兴市镜湖新区灵芝镇，有一条千余米长石条石板堆砌的石堤静卧在平静的湖水面上，叫犭央犭茶湖避塘，是沟通南北两岸交通及供船只躲避风浪的重要通道。在烟波浩渺的湖面上，避塘如长虹卧波。2018年被浙江评为“最美河湖”，是镜湖国家城市湿地公园的著名的景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初冬，我们自驾来到这里，踏上绍兴灵芝镇的土地时，看到湖畔耸立着一块石碑，刻有“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犭央犭茶湖避塘”，其中犭央犭茶，读作“昂桑”，这般生僻的名字，奇特的字形仿佛古篆刻在水中，注定要承载一段不寻常的故事。

犭央犭茶湖避塘是明代始建的工程，清代的模样基本完好地保存至今。南起林头，北至七里江，整整三点五公里，将浩淼的湖面一分为二。初看时，以为是一条寻常纤道，走近了才觉出它的与众不同：塘基以厚重条石垒叠，上铺青石板，每一块都长约二米，被岁月磨出了温润的光泽。

我们沿着石板缓缓前行，脚下传来沉稳的叩击声。湖面如一块巨大的玄色镜面，倒映着低垂的天穹，水天相接处几乎分辨不出界限。避塘就这样静静地延伸着，像一柄墨笔在宣纸上画出的长线，简洁，却有力。

我们走了一里许，遇见第一座石拱桥。全段五座石桥，一座石亭，就这样错落有致地散落在长塘上。桥拱不高，却足够船只通行；亭子简朴，四柱支撑着石顶，内有石凳，供行人歇脚躲雨。站在桥上回望，才发现这设计的精妙：避塘并非一道实心堤坝，而是通过石桥将内外水系联通，既分隔了风浪，又不阻水流。

走在青石板上，让我对这“避塘”二字有了新的认识，原来这里大有深意。它不是纤道，却可在需要时作纤道使用；它的主要使命，是让船只躲避风浪。将河湖相连的水域隔出一处平静的内塘，任凭外湖风急浪高，内塘依旧波澜不惊。这是古人的智慧，在实用与生存之间找到的平衡。

此时，我想起那个传说：落水的石匠，被救后出家为僧，发愿建塘报恩。募捐不易，幸有富商被其诚心感动，与乡民历时五载，终成此塘。这传说或许有演绎的成分，但那石头里确乎凝结着某种愿力，是对生命的感恩，对平安的祈愿，对乡土的责任。

继续向前走，人迹渐稀。偶尔有白鹭从芦苇丛中惊起，翅膀划破寂静。避塘在天水之间，越发显得古朴苍茫。青石板的缝隙里，长出了星星点点的青苔；石栏上的凿痕，被风雨打磨得圆润。这景象让我忽然明白，所谓中国传统水墨的意境，并非画家的臆造，而是这天地间本就存在的图卷。蓝的天，青的塘，墨的湖，几笔勾勒，便是千年。

行至中段，在石亭小憩。四野空旷，唯有风声水声。闭上眼睛，仿佛能听见五百年前，匠人们的锤凿声、号子声；能看见船只，在风浪来临前匆匆驶入内塘的安稳。这条石塘，不仅避物理之风浪，亦避人生之颠簸。

今天看到犭央犭茶湖避塘，让我看到她的美不在华丽的妆点，而在这份历经沧桑仍坚守本初的朴素。那一瞬间，明代的风、清代的光，仿佛都凝聚在这石龙卧波的景象里。今天避塘依旧静静地卧在水中央，像一句古老的誓言，被镌刻在青石之上，任凭岁月流淌，始终守护着这一方水土的安宁。

今天走在犭央犭茶湖避塘让我感悟，最持久的庇护，往往以最沉默的方式存在；最深厚的感恩，总是凝结成最坚硬的石头。而在实用与美之间，古人早就找到了那条恰到好处的路，不长不短，刚好三点五公里，刚好从明代走到今天，还将走向更远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