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慕尼黑城郊的风,总带着些阿尔卑斯山麓的清冽,拂过伊斯马宁的街巷时,便把这座小镇的时光,酿成了一坛温润的陈年酒。这里是共产国际军事顾问李德,也就是奥托·布劳恩的出生地,没有喧嚣的游人,只有岁月沉淀下来的静谧,在砖石与草木间缓缓流淌。</p> <p class="ql-block">街巷是用鹅卵石铺就的,蜿蜒着伸向远方,像是大地写下的温柔诗行。老式建筑错落而立,黄的墙、橙的檐,被时光晕染得柔和朦胧,墙面上爬着碧绿的藤蔓,窗台上缀满五彩的花,粉色的蔷薇、紫色的桔梗,还有叫不上名字的小碎花,热热闹闹地开着,把古朴的街巷衬得鲜活起来。伊萨尔河的支流穿镇而过,河水清浅见底,映着两岸的绿树,映着远处白色的钟楼尖顶,也映着偶尔掠过的飞鸟,波光粼粼间,连风都放慢了脚步。</p> <p class="ql-block">而那座黄色的水塔,无疑是伊斯马宁最挺拔的守望者。它孤零零地矗立在街巷旁,砖石的肌理间刻满了岁月的斑驳,像是老人脸上的皱纹,每一道都藏着故事。塔身的小窗,是它凝望尘世的眼眸,晴日里,阳光淌过窗棂,在塔壁上投下细碎的光影;暮色中,夕阳给它镀上一层金红的光晕,塔顶的风轻轻掠过,似在低语着百年前的旧事。或许,年少的李德也曾在某个黄昏,站在水塔下,看流云漫过塔顶,看河水缓缓东流,那时的他,不会想到自己未来的人生,会与遥远东方的土地,结下那样深刻的羁绊。</p> <p class="ql-block">正对着水塔的影子出神时,身后传来木杖点地的轻响。回头望去,一位白发老人拄着拐杖站在不远处,蓝眼睛里盛着与小镇一样的温和。他笑着指了指水塔,用带着巴伐利亚口音的德语慢慢说:“这塔呀,比我爷爷的年纪还大。小时候听长辈讲,奥托·布劳恩家就住在河对岸的黄房子里,他总爱和伙伴们在水塔下追逐嬉闹,累了就靠着塔基,听守塔人讲山里的故事。”老人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塔下的时光,“后来他去了远方,再也没回来过。可这水塔还在,守着小镇的日出日落,守着一代又一代人的童年。”</p> <p class="ql-block">老人的话音刚落,不远处走来一个抱着旧铁皮盒的中年人,看见我们站在水塔下,便笑着扬了扬手里的盒子:“我是老守塔人的孙子。”他在塔基的石阶上坐下,打开铁皮盒,里面是一沓泛黄的纸片和几张黑白老照片。照片里,年轻的守塔人站在水塔顶端,背景是伊斯马宁的红瓦屋顶;纸片上,是用铅笔写的塔志,一笔一画,工整得很。</p> <p class="ql-block">“我祖父说,当年布劳恩总缠着他,要听水塔怎么把河水抽上塔顶,听深夜里风穿过塔窗的声音。”中年人指尖拂过一张照片,照片边角处,隐约能看见个梳着短发的小男孩,正仰着头往塔上望,“祖父还留着他画的水塔,歪歪扭扭的,却把塔顶的尖顶画得格外仔细。后来布劳恩离开小镇,祖父每次擦拭塔身,都要在他常靠着的那面墙下站一会儿,说总觉得还能听见孩子的笑声。</p> <p class="ql-block">风掠过水塔的顶端,带着花香与河水的湿润气息。街巷深处传来几声犬吠,更衬得小镇安宁。伊斯马宁就是这样,被时光温柔包裹着,水塔静静伫立,河水悠悠流淌,那些关于过去的故事,便在这风里,在这光影里,在老人的絮语里,在中年人珍藏的旧物里,悄悄沉淀,静静生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