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桐园山茶映暖冬

美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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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拍摄/文字：美美

12月14日，礼拜天，外孙女西米赖在家里不肯睡午觉。刚扒完午饭，她就攥着我的手叽叽咕咕缠磨，非要拽着我下楼溜达一圈。南京的冬天，风里带着浸骨头的潮冷，钻过奥体新城青桐园的楼栋缝子，卷着几片干黄的落叶，轻飘飘地落在脚边的石板路上。

我扯了扯大衣领子，攥着西米软乎乎的小手，慢慢悠悠地往前挪。也没个正经去处，心里头就惦着东门那几丛山茶花—早上推开窗时，瞅见墙头一抹亮眼的红，估摸着这时候该是开得正热闹。

在青桐园住了好几年，这儿早就是实打实的家了。没有名园的亭台楼阁，却处处飘着咱住户过日子的热乎气。冬日的园子里，银杏的金叶子早落得精光，香樟树的绿也暗沉沉的，瞧着蔫蔫的没点精神。香柚树上坠着沉甸甸的黄果子，风一吹就晃悠悠地打颤。也就东门那几丛山茶，在一片冷清清的萧索里，硬是绽出了火辣辣的红。

我们从那抹红往前走，西米步子迈得轻快，蹦蹦跳跳地跑在前头，老远就扯着嗓子喊：“外婆快看！好多红花！”抬眼一瞅，可不是嘛，密密实实的花儿缀满了枝桠。猛地就想起南宋诗人陆游那句咏山茶的诗：“惟有山茶偏耐久，绿丛又放数枝红。”今儿亲眼见着这花儿在冷天里开得这般旺，才算真咂摸出诗里那份藏不住的赞叹。

走近才看清，原来是重瓣山茶。花瓣一层叠着一层，攒得密不透风，红得沉厚又瓷实，半点儿没有艳俗的浮气。那红不是轻飘飘的浅粉淡红，是透着底气的浓艳。阳光一泼下来，花瓣边儿泛着细碎的银亮，瞧着亮眼又熨帖。有的花儿全开了，露出中心蜷曲的细瓣儿；有的半开半合，顶端的花瓣微微翘着，像小娃儿抿着嘴偷笑；还有的花苞圆滚滚的，绿褐色的花萼紧紧裹着艳红的瓣尖，憋着一股子顶劲儿，眼看就要挣开萼片冒出来。西米伸出小手想摸，指尖刚碰到花瓣，又赶紧缩回去，小声嘟囔：“它恁好看，我怕碰坏了。”

我忍不住掏出手机，对着这些花儿拍个不停。拍正面那层叠的花瓣，拍侧面花叶偎着的模样，又蹲下身拍枝头的花苞—有的还裹着嫩绿的外衣，只在顶端漏出一点红；有的胀得快要裂开，艳红的花瓣急巴巴地探出头来。叶片是浓绿的，革质的叶面油光锃亮，把红花衬得愈发鲜活有灵气。风一吹，花瓣轻轻颤，一片花瓣正巧落在镜头上。我抬手接住，指尖触着花瓣的细腻溫润，还带着点清晨露水的凉，全然没有冬日草木的干涩糙感。西米凑过来看手机屏幕，小手指着花苞，眼睛亮闪闪的：“外婆，这个像小灯笼！”

寻了张石凳坐下，西米挨着我并肩靠着。我俩就这么安安静静瞅着眼前的山茶，阳光穿过枝叶的缝隙漏下来，在地上投下一块一块的光斑。翻着手机里刚拍的照片，那艳红的花瓣在屏幕里看着还跟真的一样，仿佛连淡淡的花香都飘进了鼻子里。这时候，隔壁楼栋的大爷牵着小狗路过，在山茶树下停住脚，眯着眼打量半天，低声念叨：“今年这茶花开得比往年稠，还是重瓣的模样，是个好品种哩。”大爷瞧见西米，笑着从口袋里摸出颗糖递过来，西米脆生生道了谢，园子里又静了下来。

这山茶，从晌午暖日，守到斜阳西沉。我拍了一张又一张，总想着把这份明艳牢牢定格住。西米蹲在旁边捡落叶，一片一片攒起来，编成个小小的花环，还踮着脚尖，非要给茶花也戴上。保洁阿姨推着清扫车路过，见我们俩对着茶花看得出神，笑着搭话：“这几丛茶花，可是咱们青桐园的宝贝疙瘩！”我笑着应了一声，心里头被这些细碎的美好填得满满当当。午后的阳光慢慢斜移，给花瓣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艳红的山茶在光影里层次分明，每一片花瓣的纹路都看得清清楚楚。

该回家了，我站起身，西米还恋恋不舍地回头望了好几眼。走了几步，我也忍不住回头—那几丛山茶，在落日的余晖里静静立着，重瓣的花朵挤在一起，花苞挺着圆滚滚的身子，不卑不亢，不慌不忙。它们扛过了冬日的霜寒，却依旧揣着十足的精气神，迎接着普普通通的每一天。走出园子时，晚风里裹着山茶的清润香气，一缕缕绕着身子缠。西米踮着脚，把编好的落叶花环戴在我头上。我翻看着手机里的照片，每一张都映着那抹热烈的红，心里头忽然就暖乎乎的，满是劲儿。原来啊，最真切的美好从来不在远方，就藏在家园的一草一木里，藏在这冬日午后山茶花开的时光里，藏在和西米相伴的那些细碎瞬间里。那些层层叠叠的花瓣，那些憋着劲儿要绽放的花苞，多像生活里的盼头—只要心里头热乎，就算是寒冬腊月，也能开出属于自己的繁花。

眼看暮色初显。我牵着西米的手往家走。她的小手里拿着几片捡来的山茶花瓣，一路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晚风又吹过来，山茶的香气若有若无。我知道，这份冬日里的暖意，会和手机里的照片一起，妥帖地藏在岁月里，岁岁年年，都带着青桐园独有的、山茶香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