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燕子》文/黄鑫

大河洋美术馆

《小燕子》

文/黄鑫

冬至夜的风，从窗缝里钻进来，带着一点冷意，却并不刺骨。屋外的天色早早沉了下去，像一张被墨汁晕开的宣纸，只剩下远处几盏路灯，在寒夜里点出微弱的光。屋子里却很暖，暖得像一口缓慢呼吸的兽，把所有的冷空气都吞进去，再悄悄吐出一点一点的热。

就在这样一个冬至夜，一只小燕子停在窗台上。它的羽毛在灯光下泛着暗蓝的光，小小的喙微微张着，像是在轻声呢喃。它的声音很轻，轻得几乎要被风吹散，可我知道，它在说话。它在说，它想见它的老朋友。

老朋友是谁呢？是那棵在村口站了许多年的老槐树，还是那条在春天里总是涨满春水的小河？是屋檐下那个旧旧的巢，还是某个在童年里曾伸出手去、却始终没有碰到它的孩子？

我忽然觉得，它说的老朋友，也许就是我。

它的呢喃像是穿过了许多个春天，从很远很远的地方飞回来，落在我的窗前。它的眼睛黑亮，像两颗小小的星，里面装着期待，也装着一些我看不清的东西——也许是失落，也许是怀念，也许是一种对即将到来的春天的笃定。

它在期待春光相遇，拥抱大地。它知道，该来的都会来。

你我在一个温暖的流域相聚。

我想起很多年前的一个春天，那时候的我还很小，小到只能仰着头看天。天空很高，蓝得像被谁认真洗过一样。云朵慢慢飘着，像是一群悠闲的羊。而就在那样的天空下，我第一次看见小燕子。

它从远处飞来，像一支黑色的箭，划破了天空的宁静。它的翅膀扇动着，带着风，也带着一种说不清的自由。我站在院子里，伸出手，想要抓住它的影子，却只抓到了一片从指间溜走的风。

后来，我才知道，那片风，就是春天的味道。

多年以后，当我再次想起那个画面，我忽然明白，我们早已在一个温暖的流域相聚。那不是地图上的某一条河，也不是某一片被阳光照得发亮的水域，而是我们共同经历过的那些时光——那些被春天染绿、被夏天点亮、被秋天染黄、被冬天覆盖的日子。

蝴蝶蜜蜂群从身边流过，我们不认识，却互相知道。

在那个温暖的流域里，我看见成群的蝴蝶和蜜蜂从身边飞过。它们的翅膀在阳光下闪着光，像一条条彩色的河流，从我的记忆里缓缓流过。

我不认识它们，它们也不认识我。我们只是在同一片天空下，同一片土地上，偶然相遇。可是，我知道它们的存在，它们也知道我的存在。我们在彼此的生命里，只是匆匆一瞥，却又在无形中互相印证了对方的存在。

它们的身体折射出光芒，如同我们的过去。

当阳光照在蝴蝶的翅膀上，那一层层细小的鳞片就会折射出七彩的光。那光并不耀眼，却很温柔，像极了我们的过去。

我们的过去，也是由无数个细小的瞬间组成的。那些瞬间，就像蝴蝶翅膀上的鳞片，一片一片，看似微不足道，却在阳光的照耀下，折射出不同的颜色。

有的瞬间是快乐的，像春天里第一朵盛开的花，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有的瞬间是悲伤的，像秋天里第一片落下的叶，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接。有的瞬间是平淡的，像夏天午后的一阵凉风，轻轻吹过，却在心里留下一点痕迹。

噢，我们的过去。

当我在心里轻轻念出这几个字的时候，仿佛有一阵风从记忆深处吹来，把那些沉睡已久的画面都吹醒了。

我想起小时候在田野里奔跑的样子，脚下的泥土松软，带着一点潮湿的气息。我想起在河边捉鱼的情景，河水冰凉，却让人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地把手伸进去。我想起在老槐树下乘凉的午后，蝉声在耳边此起彼伏，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留下斑驳的影子。

那些画面，有的清晰，有的模糊，却都带着一种温柔的光。那光是从我们的过去里折射出来的，是我们曾经经历过的一切，是我们曾经爱过、恨过、哭过、笑过的证据。

春天一次次来临我们的身上。

春天总是会来的。无论冬天多么漫长，无论寒风多么刺骨，春天总会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刻，悄悄降临。

它会从第一棵发芽的草里钻出来，从第一朵盛开的花里开出来，从第一只飞回的燕子身上飞回来。它会落在我们的肩上，落在我们的头发上，落在我们的心里。

春天一次次来临我们的身上，就像时间一次次从我们的生命里走过。它在我们的皮肤上留下痕迹，在我们的眼角刻下细纹，在我们的心里种下新的希望。

嘬出浅浅的窝，埋下的种子等到秋天就被鸟雀翻了出来。

在春天里，我们会在心里种下一些种子。那些种子，可能是一个梦想，一个愿望，一个计划，或者是一段感情。我们小心翼翼地把它们埋进土里，期待着它们在夏天发芽，在秋天结果。

可是，并不是所有的种子都会按照我们的期待生长。有的种子，可能会被鸟雀翻出来，被风吹走，被雨水冲走。有的种子，可能根本就没有机会发芽。

就像我们的生活，并不是所有的付出都会有回报，并不是所有的努力都会有结果。有时候，我们以为已经牢牢抓住的东西，会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从指缝里溜走。

但是你一次次原谅这样的意外，并当之以常态来爱。

尽管如此，你却一次次原谅这样的意外。你没有因为种子被鸟雀翻出来而放弃播种，也没有因为梦想没有实现而停止做梦。你把这些意外当作生活的一部分，当作一种常态，然后继续去爱，继续去期待。

你知道，生活本来就充满了不确定性。今天还在身边的人，明天可能就会离开；今天还握在手里的东西，明天可能就会失去。可是，你仍然愿意去付出，去相信，去等待。

你把每一次失去，都当作是为下一次得到腾地方；你把每一次遗憾，都当作是为下一次圆满做铺垫。你在一次次的失望中，学会了原谅，也学会了更加珍惜。

连同这个冬天或春天包裹的悲悯。

无论是冬天，还是春天，都有自己的悲悯。

冬天的悲悯，是寒风中的落叶，是枝头孤独的鸟，是街头缩着脖子匆匆赶路的人。它让人感到冷，感到孤独，感到生命的脆弱。

春天的悲悯，是盛开的花终将凋谢，是飞翔的鸟终将停歇，是短暂的温暖终将被时间带走。它让人感到美好，也让人感到无奈。

可是，正是这些悲悯，让我们更加懂得珍惜。我们在冬天里渴望春天，在春天里怀念冬天。我们在失去中学会拥有，在拥有中学会放下。

有诗人在海边迎接它，有画家想为它描绘在蓝天下。

当悲悯降临的时候，有诗人在海边迎接它。他站在浪花拍打的岸边，任海风吹乱他的头发。他张开双臂，仿佛要把整个大海拥入怀中。他用文字去捕捉那些转瞬即逝的情绪，用诗句去安慰那些受伤的灵魂。

有画家想为它描绘在蓝天下。他支起画架，调好颜色，用细腻的笔触去勾勒每一朵云的形状，去描绘每一片树叶的纹路。他想把那些悲悯，那些温柔，那些转瞬即逝的美好，都留在画布上，让它们在时间的长河里，得以永恒。

而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人。我没有诗人那样敏锐的笔触，也没有画家那样细腻的眼睛。我只能用笨拙的文字，去记录这个冬至夜，去记录窗前的这只小燕子，去记录我们在温暖流域里的相聚。

我知道，这个冬天终将会过去，春天终将会来临。小燕子会飞回它的故乡，我也会继续走在自己的路上。我们可能不会再相见，也可能会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刻，再次在春天里相遇。

但是，无论如何，我都会记得这个冬至夜，记得这只在呢喃的小燕子，记得它对老朋友的思念，记得它对春天的期待。

我也会记得，你我曾在一个温暖的流域相聚，记得蝴蝶和蜜蜂从身边流过，记得它们的身体折射出的光芒，如同我们的过去。

噢，我们的过去。

那些已经发生的事情，那些已经走过的路，那些已经遇见的人，都已经成为了我们生命的一部分。它们不会消失，只会在时间的长河里，慢慢沉淀，慢慢发光。

春天一次次来临我们的身上，嘬出浅浅的窝，埋下的种子等到秋天就被鸟雀翻了出来。但是你一次次原谅这样的意外，并当之以常态来爱。连同这个冬天或春天包裹的悲悯，有诗人在海边迎接它，有画家想为它描绘在蓝天下。

而我，会在每一个春天来临的时候，想起这个冬至夜，想起窗前的小燕子，想起你，想起我们在温暖流域里的相聚。

我会相信，该来的都会来。

黄鑫

2025.12.20于福州东海岸诗港

☆注：图片来自于网络；国画篆刻作品/黄鑫

本文作者黄鑫近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