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变规定的人员

景增元的幸福生活

废除不合理规定，付出代价的人员，葛瑞为了三毛钱花了50块诉讼费，两年时间。陈绘衣为了四百多块钱打官司，光诉讼费就50块，还要请假出庭。孙志刚付出了生命。他们图什么。图的是一口气，是尊严，是不服。这世界上总有些人，看不惯不合理的事，哪怕明知道自己是鸡蛋碰石头，也要撞一下。他们撞出来的，是裂缝。裂缝里透出的光，照亮了后面的路。还有一个人，他的故事更特殊。唐帅，1985年出生在重庆一个聋哑人家庭。父母都是聋哑人，但他听力正常。这种家庭组合，在中国有很多，但唐帅选择了一条不同的路。父母一开始不让他学手语，希望他能活在健全人的世界里，不要因为聋哑父母被人看不起。可唐帅五岁那年，父亲得了急性阑尾炎，在医院里疼得满头大汗，却没法跟医生说清楚病情。他看着父亲痛苦的样子，觉得自己必须做点什么。从那以后，唐帅开始偷偷学手语。父母工作的工厂里有200多个聋哑工人，唐帅一个个去请教，不到一年就学会了重庆方言手语。他还不满足，周末和假期都泡在解放碑、朝天门这些地方，专门找外地来的聋哑游客学习各地的手语方言。十多年下来，唐帅几乎精通全国各地的手语。2006年，唐帅考了手语翻译证，开始给公检法部门做翻译。他接触的案子越多，越觉得不对劲。聋哑人打官司，配的手语翻译都是聋哑学校的老师，用的是普通话手语。可90%的聋哑人用的是自然手语，两种手语差别大到什么程度，就像让一个只会广东话的人去翻译普通话。法庭上，聋哑被告人使劲比划，翻译看不懂，胡乱翻译。法官问什么，翻译问什么，聋哑人答什么，翻译根本理解不了，随便说一个答案。唐帅看过太多这样的案子。有些聋哑人明明可以从轻，结果因为翻译不到位，该说的没说清楚，判得很重。还有些聋哑人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哪些权利，稀里糊涂就认罪了。更可怕的是，很多聋哑人压根分不清法官、检察官、律师有什么区别，在他们眼里都是法律。唐帅意识到，光做翻译不够，他得成为律师。2011年，他考进西南政法大学法学专业，两年半时间修完四年课程。2012年，通过司法考试，成为中国第一位手语律师。从那以后，唐帅的生活就没消停过。两个微信号，都是5000好友上限，加满了。200多个聋哑人微信群，每天信息炸裂。半夜两点，手机震动，一个聋哑人在视频里打着手语，对不起，我要自杀了。唐帅立马把视频转到群里，十分钟后，那个人被从内蒙古找到，成功救下。他每天只睡四五个小时，吃一顿饭，剩下的时间都在处理各种案子。有人问他，累不累。他说，我不忙怎么行，全国2700万聋哑人，会手语的律师就我一个。他接的案子，30%跟聋哑人有关，但大部分聋哑人根本出不起律师费。每四五十个案子里，才有一个能按正常标准收费。但只要聋哑人找上门，唐帅一定接。2017年，唐帅做了一个决定。他在全国范围内招聘聋哑大学生，挑了五个人，带到律所学习法律。每个月发工资，给他们家里提供资助，让他们安心学习。谭婷是第一批学员。这个90后聋哑女孩，跟着唐帅学了三年。2020年，她通过了司法考试，成为中国第一个通过司法考试的聋哑人。这件事证明了一点，聋哑人不是学不会法律，是没人教。唐帅还在西南政法大学开课，教健全学生学手语。每次上课前，他都说同一句话，2700万聋人在等着你们。两年下来，班里一半以上的学生能用手语跟聋人正常交流了。唐帅知道，光靠他一个人不够。他创办了帮众法律服务公众号，拍摄手语普法视频，教聋人辨别传销、套路贷这些骗局。每周直播一两次，平均每次有五千多聋人观看。直播间里没有声音，但气氛很热闹，聋人排着队连线，唐帅和谭婷对着镜头打手语，耐心解答每一个问题。几年下来，他和团队为近16万聋人提供过法律咨询和援助。唐帅说，他最大的心愿，就是不再做这个唯一。他希望有更多人加入，让聋哑人也能像健全人一样，平等地接受法律服务。2017年，唐帅接了一个传销案，涉及大量聋哑受害者。他着手调查幕后组织者包坚信和龙盈公司，帮聋哑人讨回公道。案子查得很顺利，人证物证都有了。可包坚信不是吃素的，他顺着线索查到了唐帅。有一天，唐帅接到消息，有人悬赏5000万买他的命。5000万，这是什么概念。唐帅没停手，继续查，最后协助警方抓获了包坚信。有人问他怕不怕。他说怕，但是不能停，我不帮，他们还能指望谁。这就是唐帅。一个在无声世界里长大的健全人，选择用自己的声音，为沉默的群体发声。他用手语打官司，用视频做普法，用行动告诉所有人，聋哑人不是弱者，他们只是需要一个懂他们的人。回头看这些故事，你会发现一个规律。他们都不是什么大人物，农民工、大学生、律师，都是普通人。他们做的事，在很多人眼里都是傻事。为了三毛钱打两年官司，值吗。为了四百多块钱跑法院，值吗。冒着生命危险帮聋哑人维权，值吗。如果从经济账算，不值。但他们算的不是经济账，是良心账。葛瑞说，这不是三毛钱的事，是对不对的事。陈绘衣说，制度应该服务于人，不是拿来卡人的。孙志刚没机会说话了，但他用生命告诉世人，人不应该因为一张证件失去自由，甚至失去生命。唐帅说，我不帮，他们还能指望谁。这些话听起来简单，做起来难。因为要跟制度较劲，要跟权力对抗，要在所有人都劝你算了的时候，依然坚持。很多人不理解他们。葛瑞打官司的时候，家里人朋友都说他疯了。孙志刚死后，也有人说他倒霉，谁让他不带证。陈绘衣起诉的时候，网上一堆人骂她矫情，丢票怪谁啊。唐帅接聋哑人案子，也有同行说他傻，挣不到钱还累死累活。可正是这些被人觉得傻的人，改变了我们的生活。今天我们去火车站上厕所，不用掏钱。今天我们在城市里打工，不用担心因为暂住证被抓。今天我们丢了火车票，可以挂失补办，可以刷身份证进站。这些便利，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是有人用时间、用金钱、用尊严、用生命换来的。他们换来的，不是自己的特权，是所有人的权利。这才是最可贵的地方。有人说，这些是个案，不能代表什么。但个案恰恰最能说明问题。一个农民工较真三毛钱，最后全国火车站公厕都免费了。一个大学生较真补票，最后实名制进站系统完善了。一个年轻人的死，废除了一个实施21年的制度。一个手语律师的坚持，让2700万聋哑人开始得到应有的法律服务。这些改变不是一夜之间发生的，是一点点积累起来的。每一次较真，每一次不服，每一次坚持，都在制度的墙上凿出一条裂缝。裂缝多了，墙就会松动。墙松动了，就有了改变的可能。中国的法治进程，很大程度上就是这样推进的。不是自上而下的恩赐，是自下而上的倒逼。是老百姓用一个个具体的案子，告诉决策者，这里不合理，那里该改了。这种改变，代价很大。葛瑞花了50块诉讼费，在1998年那是一笔不小的钱。孙志刚付出了生命。唐帅被人悬赏5000万买命。但正因为有人愿意付出代价，后面的人才能少走弯路。我们今天享受的便利，都是他们用代价换来的。这笔账，我们应该记着。不是说要感恩，而是要明白，权利不是天然拥有的，是争取来的。你觉得理所当然的事，可能是别人冒着风险争取来的。你不珍惜，不维护，随时可能失去。2022年11月，新版铁路旅客运输规程正式实施。第十六条明确规定，旅客丢失实名制车票后，可以向铁路运输企业申请办理车票挂失补办手续，铁路运输企业不得重复收取票款和其他不合理费用。这一条的背后，是陈绘衣和无数个像她一样较真的人。收容遣送制度废除后，改为救助管理制度。流浪乞讨人员不再被强制收容，而是自愿接受救助。这个改变的背后，是孙志刚和无数个在收容所里受过苦的人。全国火车站、汽车站的公厕都免费开放了。这个改变的背后，是葛瑞、李小虎和无数个被三毛钱五毛钱刁难过的人。越来越多的聋哑人开始学习法律，越来越多的健全人开始学习手语，法律服务对聋哑群体的覆盖在逐步扩大。这个改变的背后，是唐帅和他培养的那些聋哑学生。每一个改变背后，都有一个故事。每一个故事背后，都有一个不服输的人。未来会怎样。会不会还有不合理的规定，会不会还有人因为较真被人笑话，会不会还有人为了改变制度付出代价。会的。因为社会在发展，总会有新的问题冒出来，总会有旧的规定跟不上时代。改变，永远不会一蹴而就。但好消息是，改变的通道已经打开了。今天的舆论环境，今天的法律制度，今天的社会意识，都比20年前好太多。一个人想要较真，有渠道。一个案子想要发声，有平台。一个制度想要改革，有可能。这些都是前人用代价换来的。他们证明了一件事，普通人也能改变制度。只要你较真，只要你坚持，只要你不放弃，总会有回应。可能很慢，可能很难，但一定有回应。这就是中国法治进程最大的进步。不是完美了，而是有了改变的可能。不是没有问题了，而是可以通过合法途径去解决问题。这个过程，很多时候很笨拙，很多时候很曲折，但它在往前走。推动它往前走的，不是高高在上的大人物，而是一个个不服输的普通人。写到这里，我想起一句话。时代的一粒灰，落在个人头上，就是一座山。孙志刚遇到的是一座山，他被压死了。但他的死，让后来的人不用再背这座山。葛瑞遇到的是一块石头，三毛钱的石头，他把它搬开了。陈绘衣遇到的是一道坎，四百多块钱的坎，她迈过去了。唐帅看到的是一片荒漠，2700万聋哑人的法律荒漠，他在开垦。他们做的事，在历史长河里可能都算不上大事。没有惊天动地，没有轰轰烈烈，就是一点一滴的改变。但正是这些一点一滴，汇成了河流。河流冲刷着旧的制度，滋养着新的土壤。我们都是这条河的受益者。有时候想想，我们其实挺幸运的。生活在一个可以较真的时代。你有意见，可以说。你不服，可以告。制度不合理，可以通过合法途径推动改变。这些在几十年前是不敢想的事，现在成了日常。当然，问题还有很多。不是所有的较真都能成功，不是所有的案子都能赢，不是所有的制度都能改。但至少，我们有了这个通道。这个通道是怎么来的，就是那些被人笑话的傻子，用一个个案子凿出来的。葛瑞被人笑话傻，为了三毛钱折腾两年。陈绘衣被人说矫情，丢了票还要告铁路局。唐帅被人说不务正业，当律师不挣钱专门接聋哑人案子。可正是这些傻子，这些矫情的人，这些不务正业的人，让这个社会一点点变好。他们不是叛徒，不是刺儿头，不是麻烦制造者。他们是推动社会进步的人，是让制度回应民意的人，是为所有人争取权利的人。我们应该记住他们的名字。葛瑞，李小虎，孙志刚，陈绘衣，唐帅。还有更多我们不知道名字的人，那些在各自的领域里较真的人，那些不愿意忍气吞声的人，那些坚持要个说法的人。因为有他们，我们才能理直气壮地享受今天的便利。因为有他们，我们才知道，权利不是恩赐，是争取来的。因为有他们，我们才明白，改变是可能的，只要有人愿意站出来。下次你去火车站免费上厕所的时候，下次你刷身份证进站的时候，下次你在城市里自由行走不用担心暂住证的时候，想想那些为这些权利付出过代价的人。他们值得被记住。不是作为英雄，而是作为普通人。因为改变世界的，从来不是英雄，而是千千万万个不服输的普通人。史记来源：南方都市报，被收容者孙志刚之死，2003年4月25日中国新闻网，实名火车票丢失补票案和解，2015年11月27日新华社，手语律师唐帅，让法治阳光照亮无声世界，2022年5月24日中国人权网，手语律师唐帅与残疾人诉讼权利保障，2024年3月26日中国法院网，铁路丢票补全票引争议，相关规程18年待改进，2015年10月财政部，国家计委，关于公布第一批取消的收费项目的通知，1993年11月5日国务院，城市生活无着的流浪乞讨人员救助管理办法，2003年6月20日交通运输部，铁路旅客运输规程，2022年第37号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