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时观世 ‖ 我欠故乡一部书系列《山河在上》（组章）之八十 : 白菜根

寄雨江南

　　入冬时节，正是大白菜收获的时候。经过几个月的生长，大白菜“白白胖胖”的，圆滚敦实、养分充盈。下雪前，要及时采收储藏，能吃一个冬天。

大白菜是农家餐桌上的主菜，老人常说：百菜不如白菜。大白菜采收后的一两天里，奶奶总会做点特别的饭菜。这样的饭菜只有奶奶做过，我在别的地方很少能吃到过。

那是用大白菜的根做的。采收后，地里总会留下一团盘结的根，像被遗忘的旧梦。别人看是残渣，奶奶却说：“土里长出来的东西，哪有不能吃的？”她弯着腰，用小铲子一点点把根挖出来，抖掉泥，洗净，切段，仿佛在料理一段被丢弃的时光。

炒的时候，锅里先爆香葱姜辣椒，再把切好的根倒进去翻炒。那根须在热油里渐渐变得柔软，颜色由白转透，咬一口，清甜中带着泥土的醇厚，糯而不烂，像极了小时候奶奶哄我吃饭时的语气——温和、有耐心。她说：“这比野菜强，野菜谁知道打没打药，咱这可是自家地里的命根子。”

中午煮面汤，她就把炒过的菜根加进去。汤面上浮着油花，菜根沉沉浮浮，吸饱了咸香的汤汁，一筷子挑进碗里，热乎乎地咽下，整个人都暖了。有时她也凉拌，撒点盐，搁点醋，腌个把钟头，就成了下饭的小咸菜，清爽得能吃下两碗糙米饭。

那时候日子紧，一顿饭都要精打细算。可奶奶从不让我们觉得苦。她总能把最不起眼的东西，变成舌尖上的滋味。她不说什么大道理，只是默默把根挖出来、洗干净、端上桌——那是她对土地的敬意，对生活的韧劲。

如今我在超市里买菜，只挑叶子鲜嫩的白菜，根一律丢掉。可每到冬天，闻到厨房里那一缕熟悉的焦香，总会想起过去的土灶、铁锅、还有奶奶蹲在菜园边，一铲一铲挖出那些被遗忘的根。

原来有些东西，不是没用，只是我们忘了怎么去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