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次祛魅:当审美告别神坛,陷入算法的丛林战争

观察与品鉴

<p class="ql-block">王敬恒小品</p> <p class="ql-block">  审美,这个曾经被供奉在人类精神殿堂顶端的概念,正在经历一场前所未有的身份危机。从贵族沙龙的窃窃私语,到社交媒体上亿万的点赞与争吵;从大师笔下神圣的“灵韵”,到AI批量生成的精美幻象——我们正站在一个审美秩序被彻底重构的十字路口。这不仅是品味的变迁,更是一场关于“谁有资格定义美”的权力战争。</p><p class="ql-block"> 从神坛跌落,审美权的民主化与失序。回溯历史,审美长期是一项“特权运动”。在物资匮乏的时代,艺术创作与鉴赏所需的时间与资源,自然将其垄断在贵族与精英手中。他们不仅拥有艺术品,更垄断了关于“何为美”的话语权。这种“贵”的本质,是文化权力的独占。古典艺术中的平衡、和谐与崇高,不仅是一种美学理想,更是社会等级在精神领域的投影。</p><p class="ql-block"> 互联网的诞生,完成了对审美神坛的第一次祛魅。技术平权打破了资源壁垒,每个人理论上都获得了创作与发表的权利。审美从单向度的静观,演变为多声部的“斗争、碰撞、否定与认同”。这本是巨大的进步,意味着文化生命力的野蛮生长。然而,旧的权威倒塌后,新的秩序并未以更高级的形式建立,反而陷入了流量逻辑的原始丛林。</p><p class="ql-block"> “审”的消逝,在尖叫与算法中钝化的感知力。在众声喧哗中,审美能力最核心的“审”字——那份主动的审视、批判与沉思——正面临被淹没的危险。流量经济的铁律是争夺有限的注意力,这直接催生了“极端的美”:更夸张的视觉刺激、更直接的情绪挑动、更易复制的流行模板。当海量“网红脸”与同质化内容冲刷感官,我们的感知力在过度刺激中变得麻木,判断力在信息茧房中趋于偏狭,阐释力在碎片阅读中不断退化,反思力则在即时满足中被悄然搁置。这是一个悖论,我们拥有史上最丰富的图像资源,却可能正在丧失“看见”的能力;我们随时能对一切美丑发表意见,却可能缺乏支撑判断的坐标系。审美的民主化若失去“审”的深度支撑,便可能滑向民粹化的喧嚣,其中大量产物成为速朽的“文化快餐”,并非偶然。</p><p class="ql-block"> 算法的合围与“灵韵”的坚守,定义不可计算的价值。恰在此时,AI的崛起带来了“第二次祛魅”。它以前所未有的效率,将风格、技法乃至创意模式数据化、可计算化。那些以熟练模仿为能的“工匠型”艺术家,其技术价值正在被算法快速稀释。AI生成的作品可以完美、绚丽,甚至令人惊叹,但它本质上是对已有视觉世界的概率性重组。这迫使我们必须回答一个根本问题:在算法之外,人类审美的不可替代性究竟是什么?答案或许正在于AI的“盲区”:那种源于具体生命体验的“灵韵”,那份饱含痛感与狂喜的意向性,那缕与特定历史、土地、命运交织的“在地性”温度,以及那种敢于挑战一切既定范式、指向未知的颠覆性力量。伟大的艺术之所以震撼,不仅在于其“美”,更在于其“真”与“锐度”,它揭示被忽视的真实,提出挑衅的疑问。算法基于过去,而真正的创造指向未来。</p> <p class="ql-block">  我们正步入一个更为复杂的 “第三次祛魅”阶段:祛魅的对象,不仅是昔日贵族权威,也不仅是创作的神圣光环,更是我们对自身判断力的迷信。我们既是裁判,也是角斗士,同时还要对抗自身认知的局限与算法的诱导。在此困境中,真正的审美教育不再是学习一套固化的经典,而是培养一种“精神的定力”。它让我们在多元中能辨识深浅,在喧嚣中能保持静观,在算法的馈赠前能清醒发问:这触动了我哪一部分?是感官的痒,还是灵魂的回响?</p><p class="ql-block"> 发现美,将越来越像在信息的泥石流中淘金。它要求我们成为警觉的勘探者,不被闪亮的碎石迷惑;更要成为耐心的炼金术士,将直觉的闪光提炼为不可动摇的理解。当外部权威悉数退场,美最终将回归其最古老也最本质的维度:一种高度自觉的、关乎生命意义的深刻判断与自由选择。在这个意义上,每个人,都必须是自身审美王国孤独而坚定的立法者。(品艺阁主人)</p><p class="ql-block">图为彭林作品</p> <p class="ql-block">李华生作品</p> <p class="ql-block">李金远作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