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退休后的日子,像被拉长的暖阳,不疾不徐,漫过窗棂,落在肩头。日子的排序变得简单通透,第一要紧是晨昏里的缓步徐行,让筋骨在风露里舒展;第二桩,便是捡拾起那些散落在岁月里的旧趣——音乐、舞蹈、琴,那些曾伴我走过青涩时光的细碎欢喜。</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我总笑自己是“先天不足”的性子。生在深山坳里,满口带着莆田腔的软糯乡音,后来费尽心力学普通话,那股子乡韵却总也褪不去,藏在字腔尾音里,成了改不掉的印记。从前的我,五音不全,从未敢在人前亮过嗓子;四肢也似生就的僵硬,与轻盈的舞步隔着万水千山。直到踏入幼师班的门槛,才与那串黑白的音符、灵动的舞步撞了个满怀。</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也是在那时,我识得了1234567的模样,指尖第一次触碰到脚踏风琴的琴键。琴键冰凉,按下去时,发出的声响生涩又笨拙。没有天赋傍身,便只能靠笨法子——别人练一遍,我便练十遍、百遍。琴房的灯光,夜夜映着我伏案的影子,脚踏板踩得发酸,指尖磨出薄茧,那些不成调的旋律,却在日复一日的摩挲里,渐渐有了婉转的模样。舞蹈课上,跟着老师一招一式地学,僵硬的四肢慢慢舒展,笨拙的转身慢慢变得流畅,汗水浸湿了衣袂,却也浇灌出了一点点的欢喜。</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那三年的刻苦,如今想来,竟似“可有可无”。没有惊艳四座的才华,没有技压群芳的本领,不过是在一无所有的年纪里,握着一份执拗,与自己较劲。可正是这份“可有可无”的坚持,却在后来的岁月里,悄悄酿成了底气。</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记得在永和中学代课音乐的日子,那些生涩的琴技竟也能马马虎虎过关,指尖流淌的旋律,能引得孩子们跟着哼唱;在青州造纸厂幼儿园的时光,更成了一场实打实的历练。每月园长的考核,像一场小小的试炼:一幅画,一支歌,一曲琴音,一段舞蹈。正是那些在幼师班打磨出的本事,让我在考核里从容应对,也让我在往后的教学生涯里,得以独当一面,将那些从琴键、舞步里悟到的欢喜,传递给一张张稚嫩的笑脸。</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原来,那些看似无用的坚持,早已在岁月里埋下伏笔,在不经意间,为人生铺就了坦途。</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如今鬓边已染霜华,退休后的日子,过得散漫而惬意。某日晨起,望着窗外流云漫卷,忽然心念一动——不如,买一台电钢琴吧。</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不必是名贵的款式,不必求精湛的技艺,不过是为了怡己之情。待得闲来,坐在琴前,指尖轻触琴键,任清越的音符在室内流淌。或许依旧生涩,或许依旧带着当年的拙朴,却无妨。我可以伴着琴音,哼几句跑调的歌,那些带着莆田腔的字句,混着琴音,倒也成了独属于自己的腔调。</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这架琴,无关功利,无关炫耀,只是为了给退休的时光,添一抹琴音的清欢。让那些尘封的岁月,在琴键的起落间缓缓苏醒;让晚岁的日子,在旋律的缠绕里,变得愈发惬意绵长。</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琴音漫拾,拾的是旧日时光里的执着与欢喜;晚岁情长,长的是岁月沉淀后的从容与安然。如此,便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