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连载, 13:秋霜断碑

蓝鸟在飞/诗人摄影家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第13章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8px;">归乡安隐藏锋芒,旧物牵情忆忠魂</b></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永乐三年暮夏,苏州城的暑气裹着水汽弥漫在街巷间,河道里的水涨得满溢,乌篷船摇橹而过时,溅起的水花打湿青石板路,映出两岸浓密的柳影。蝉鸣从晨光里一直响到暮色,却冲不散院落里的静谧,方砚从疫区归来已有半月,身上的疲惫渐渐褪去,可疫区百姓们枯槁的面容、临终前的呜咽,还有那些因疫病离世的孩童冰冷的小手,始终在他脑海里盘旋,让他不敢有半分懈怠。</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他居住的小院愈发整洁,院墙爬满的青藤间缀着细碎的白花,风吹过时,淡香漫进屋内,与书架上的墨香、墙角的药香交织在一起,成了这段安稳日子里最清晰的印记。东屋的旧木桌上,书籍摆得规整,儒家经典、史书兵法的旁边,堆满了医理典籍,《黄帝内经》的书页边缘被反复摩挲得发毛,上面用朱笔、墨笔写满了批注,有的是摘抄的诊疗要义,有的是结合疫区病例的感悟,字迹起初还有些生涩,如今已渐渐沉稳有力,隐有几分方孝孺当年笔锋里的执拗与赤诚。西屋的墙角,方老夫人编的竹筐里总装着新鲜草药,是方砚每日清晨从城外山野间采回的,晾晒在院内竹竿上的草药,金银花、蒲公英、薄荷层层叠叠,风一吹,细碎的叶片晃动,清香满院。</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每日天未亮,方砚便会起身,到院内打一套从旧兵书上习得的粗浅拳脚。这套拳脚没有招式可言,却能活动筋骨,每一招每一式都带着他对生存的敬畏——这些年颠沛流离,他比谁都清楚,唯有身体康健,才能扛住未知的风雨,才能守住先生的心血。拳脚过后,天刚蒙蒙亮,他便坐在木桌前读书,晨光透过窗棂落在书页上,映出他专注的眉眼,偶尔有蝉鸣钻进屋内,他也全然不觉,只沉浸在书的世界里。读到辰时,方老夫人起身做饭,炊烟袅袅升起,淡淡的米香漫过院落,方砚才会放下书卷,帮着祖母烧火、择菜,祖孙俩围坐在小桌前吃饭,偶尔闲聊几句邻里琐事,话语不多,却满是安稳。</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午后若是天气晴好,方砚常会背着竹筐前往城外的山野。他选的路总是最偏僻的,避开行人往来的山道,沿着草木茂盛的小径前行,一方面是为了采摘草药,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避开不必要的目光。苏州城外多丘陵,暮夏时节草药长势旺盛,车前子贴着地面生长,叶片肥厚;蒲公英顶着白色绒球,折断茎秆会流出乳白色的汁液;金银花攀附在灌木上,黄白相间的花朵格外显眼。方砚循着医书上的记载,仔细辨认草药的形态、气味,将采来的草药分类整理,根茎类的放在竹筐底层,花叶类的放在上层,避免挤压损坏。回到院内后,他会将草药摊开晾晒,晒干后装进布包,妥善收好——一部分留着给祖母调理身体,一部分悄悄送给巷弄里家境贫寒、无钱看病的百姓,还有些成色好的,便托杂货铺的王老汉帮忙售卖,换些碎银子补贴家用。</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起初,百姓们对这个突然出现的少年心存戒备。巷弄里的人大多世代居住在此,彼此熟悉,方砚祖孙俩凭空出现,又总是沉默寡言,难免让人起疑。他第一次给隔壁张婶送治疗咳嗽的草药时,张婶攥着门帘,眼神警惕,连草药都不敢接,只客气地说“不用麻烦先生,我再熬熬就好了”。方砚没有勉强,将草药放在门口台阶上,轻声叮嘱了煎药的方法,便转身离开了。后来张婶的咳嗽越来越重,实在撑不住,才试着煎了草药服用,没想到喝了两剂便渐渐好转。此事传开后,巷弄里的百姓们渐渐放下了防备,有人家孩子得了风寒,有人老人关节疼痛,都会悄悄来找方砚求助,他从不推辞,总是细心诊治,分文不取。</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有户姓周的人家,孩子才三岁,得了急惊风,浑身抽搐,脸色发紫,家里穷得拿不出钱请大夫,周夫妇抱着孩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眼看孩子就要不行了。邻居悄悄提醒他们,让他们去找巷尾的“石砚先生”试试,或许能有转机。周夫妇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找到了方砚的小院,一进门就跪在地上,哭着求他救救孩子。方砚急忙将他们扶起,抱着孩子查看症状,孩子脉象急促,气息微弱,情况十分危急。他不敢耽搁,立刻从药箱里取出银针,按照医书上记载的穴位,小心翼翼地为孩子施针,又快速调配了一副安神定惊的草药,让周夫妇立刻回去煎药给孩子服用。周夫妇抱着孩子匆匆离去,方砚心里也捏着一把汗,整夜未眠,第二天一早便悄悄去周家查看情况,得知孩子已经苏醒,抽搐也停了,他才彻底放下心来。</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此事之后,巷弄里的百姓们对他愈发敬重,时常会送些自家种的蔬菜、做的吃食到他院里。方砚推辞不过,便收下些许,转头又会用草药或帮着做些杂活回报——帮王老汉修补杂货铺的屋顶,帮张婶挑水,帮周家劈柴,他始终恪守着本分,不贪不取,也从不提及自己的过往,哪怕邻里追问他的来历,他也只是笑着说“家乡遭灾,来苏州投奔亲戚,亲戚不在了,便在这里安身”,从不肯多说一句。</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这一日午后,方砚采完草药回城,路过巷口的杂货铺时,王老汉正坐在门口的竹椅上扇着蒲扇乘凉,看到他走来,连忙起身笑道:“石砚小子,过来歇会儿,喝碗茶水,这天热得能把人烤化。”王老汉年过花甲,头发花白,为人和善,平日里对方砚祖孙俩颇为照顾,知道他们家境清贫,时常会低价卖给他们一些生活用品,偶尔还会送些自家做的糕点。</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方砚停下脚步,拱手笑道:“多谢王伯,不用了,我还要回去晾晒草药,晚了怕晒不干。”</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不急这一时,”王老汉拉着他走进杂货铺,从水缸里舀了一碗凉茶水递给他,“刚从城里回来,听闻一件事,跟你说说,也让你多留意些,别惹上麻烦。”</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方砚接过凉茶水,一饮而尽,清甜的凉意顺着喉咙滑下,驱散了不少暑气,他心里微微一紧,轻声问道:“王伯,是什么事?”</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王老汉压低声音,眼神警惕地看了看门外,才缓缓说道:“听说朝廷派了几个官员到苏州来,说是要清查建文旧臣的余党,还要收集方孝孺先生的著作,说是那些书都是‘逆书’,要全部销毁,不许民间留存半点。你平日里爱读书,家里藏了不少书,若是有什么禁书,可得好好藏起来,锁严实了,别被官府发现了,不然轻则流放,重则掉脑袋,可不是闹着玩的。”</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方砚端着空碗的手微微一颤,碗沿磕碰到手指,传来一阵轻微的痛感,可他心里的寒意却比这痛感更甚。清查建文旧臣余党、销毁方孝孺著作——这些字眼像一根根冰冷的针,扎在他的心上。他清楚地记得,先生的著作里,全是劝人向善、忠君爱国的道理,全是对民生疾苦的担忧,全是对天下太平的期盼,这样的书,怎么就成了“逆书”?朱棣忌惮先生的影响力,竟连先生的文字都不肯放过,非要赶尽杀绝,何其残忍!</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他强装镇定,将空碗放在柜台上,点头道:“多谢王伯提醒,我晓得了,我读的都是些普通的儒家经典,没有什么禁书,我会多加留意的,不会惹麻烦。”</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王老汉见他神色平静,便放下心来,又叮嘱了几句“出门少说话,别得罪陌生人”,才让他离开。方砚走出杂货铺,脚步比来时沉重了许多,巷弄里的蝉鸣依旧聒噪,可他却觉得格外刺耳,心里满是不安与悲愤。他知道,朱棣对建文旧臣的忌惮,从来都没有消失过,即便他已经隐姓埋名,躲在远离朝堂的苏州水乡,也依旧逃不过这场纷争,平静的生活或许很快就要被打破了。</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回到院落,方砚没有立刻晾晒草药,而是先走进东屋,将桌上的书籍全部收起。他把儒家经典、史书兵法放在一旁,重点整理那些与方孝孺有关的书籍——先生批注过的《论语》《孟子》,先生的著作《逊志斋集》,还有张谦之前送来的先生手稿。这些书是他的命根子,是先生的心血,绝不能被官府发现销毁。他从床底下拖出一个破旧的木箱,在木箱底部铺了几层旧布,然后小心翼翼地将这些书放进木箱里,又在上面堆满了杂物,有破旧的衣物、没用的农具,将木箱遮掩得严严实实,看不出半点异样。做完这一切,他又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遗漏,才稍稍松了口气,走出屋去晾晒草药。</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接下来的几日,苏州城内果然变得紧张起来。官府的兵士穿着制服,拿着刀枪,在街头巷尾四处巡查,挨家挨户敲门搜查,有的兵士还会翻箱倒柜,稍有不满便对百姓呵斥打骂。不少百姓因为家中藏有方孝孺的著作,或是与建文旧臣有过些许往来,便被兵士抓走,关入大牢,街头巷尾人心惶惶,原本安稳的氛围被彻底打破。方砚尽量减少外出,每日待在院内读书、整理草药,偶尔有人敲门,也只是隔着院门询问清楚,确认是邻里求助看病,才会开门,神色格外警惕,生怕门外站着的是官府的人。</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方老夫人看出了他的担忧,却也不敢多问,只是每日变着法子做些他爱吃的饭菜,默默照顾他的饮食起居,偶尔会在他读书累了的时候,递上一杯热茶,轻声安慰他“别想太多,我们好好过日子,不惹事,就不会有人来找麻烦”。方砚知道祖母是在担心他,也知道自己不能让祖母跟着操心,便总是笑着点头,说自己没事,可心里的警惕却从未放松过。</p><p class="ql-block">这一日傍晚,天色渐暗,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阴沉下来,没过多久,便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雨丝落在青石板上,溅起细密的水花,巷弄里格外安静,只有雨声与偶尔传来的犬吠声,显得格外寂寥。方砚正在院内收拾晾晒好的草药,突然听到院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敲门声,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谁,却在这寂静的雨夜里显得格外清晰。</p><p class="ql-block">方砚心里一紧,握紧了手里的草药包,轻声问道:“是谁?”</p><p class="ql-block">门外传来一个虚弱的男声,带着几分沙哑,还有些气喘:“石砚……是我,张谦。”</p><p class="ql-block">方砚闻言,又惊又喜,急忙放下草药包,快步走到院门边,小心翼翼地打开一条门缝,看到张谦站在门外,浑身湿透,衣衫褴褛,沾满了泥土与污渍,脸上满是伤痕,有的伤口还在渗血,身形消瘦得不成样子,眼神疲惫不堪,像是随时都会倒下。</p><p class="ql-block">“张大人,你怎么来了?快进来!”方砚急忙打开院门,将张谦拉进院内,关上院门后,又用木棍紧紧顶住,生怕有人追来。他扶着张谦走进东屋,让他坐在椅子上,又快速倒了一杯热水递给他,“张大人,你快喝点热水暖暖身子,你怎么弄成这样了?是不是遇到危险了?”</p><p class="ql-block">张谦接过热水,一饮而尽,滚烫的热水顺着喉咙滑下,让他稍稍缓过神来,他咳嗽了几声,声音沙哑地说:“我……我是从南京逃出来的。官府突然大规模清查建文旧臣余党,我之前藏在南京城外的一处农户家,没想到还是被锦衣卫发现了,幸好我跑得快,才侥幸逃脱,一路上不敢走大路,只能走偏僻的小路,躲躲藏藏,辗转了半个多月,才来到这里找你们。”</p><p class="ql-block">方老夫人听到声音,也拿着毛巾走了进来,看到张谦的模样,心疼得眼泪都掉了下来:“张大人,你受苦了,快擦擦身子,我去给你煮点热粥,你吃点东西暖暖身子。”</p><p class="ql-block">张谦摆了摆手,语气急切地说:“不用了,老夫人,我时间不多,不能在这里久留,还有重要的事情要交给你们,说完我就要走,不能连累你们。”他说着,用颤抖的手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油纸层层包裹的东西,油纸已经被雨水浸湿,还沾着泥土,他小心翼翼地将油纸打开,里面是一叠泛黄的纸张,“这是先生生前的手稿,还有一封先生写给友人的信,我一直藏在身上,藏在贴身的衣物里,这次逃跑时,拼尽全力才带了出来。先生的著作大多已经被官府销毁了,市面上几乎找不到一本完整的,这些手稿是先生最后的心血,里面记载了先生对仁政的见解,还有一些未完成的文章,甚至还有先生对民生疾苦的实地记录,你一定要好好保管,千万不能让官府发现,一定要让先生的思想流传下去,不能让先生的心血白费。”</p><p class="ql-block">方砚双手接过手稿,指尖触碰到泛黄的纸张,感受到上面粗糙的质感,心里满是沉重与感动。他轻轻翻阅着手稿,上面是方孝孺熟悉的字迹,工整有力,每一笔都透着先生的坚定与赤诚,有的页面上还有先生修改的痕迹,墨色深浅不一,能想象到先生当年伏案写作的场景。手稿里,有先生对江南水灾百姓流离失所的痛心记录,有先生对朝廷苛捐杂税的批判,有先生提出的减轻百姓负担、整顿吏治的建议,还有先生对天下太平的殷切期盼,每一句话都让方砚深受触动,眼泪忍不住滑落,滴落在手稿上,晕开了淡淡的墨迹。</p><p class="ql-block">“张大人,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保管这些手稿,拼尽全力守护先生的心血,绝不会让先生的思想就此断绝,绝不会让先生的心血白费。”方砚紧紧抱着手稿,语气坚定地说,眼神里满是执拗。</p> <p class="ql-block">张谦看着方砚坚定的眼神,眼中闪过一丝欣慰,像是完成了一件重要的使命,他又从怀里掏出一枚玉佩,玉佩是白玉质地,上面刻着一个简洁的“忠”字,边缘有些磨损,显然是佩戴了很久,“这枚玉佩是先生送给我的,当年我进入翰林院当差,先生亲手把这枚玉佩送给我,说‘做人要守忠守义,不忘初心,即便身处困境,也不能丢了本心’。我把它交给你,希望你能记住先生的教诲,守住自己的初心,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不要放弃,都要好好活着,传承先生的精神。”</p><p class="ql-block">方砚接过玉佩,紧紧攥在手里,玉佩的凉意透过掌心传来,却让他心里充满了力量。他深深鞠了一躬,腰弯得很低,声音带着几分哽咽:“张大人,我记住了,我一定会守住初心,传承先生的精神,绝不辜负你与先生的期望,哪怕付出生命的代价,也一定会做到。”</p><p class="ql-block">张谦点了点头,又叮嘱道:“官府现在查得很紧,到处都是锦衣卫和暗探,我在这里多待一日,你们就多一分危险,我今晚就要离开苏州,前往南方的泉州,那里有我的一个远房亲戚,或许能暂时安身。你们也要多加小心,尽量不要外出,好好保管先生的手稿,好好活着,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就有机会让先生的冤屈得以洗刷。”他说着,挣扎着想要起身离开,可刚站起来,就一阵头晕目眩,差点摔倒,方砚急忙扶住他。</p><p class="ql-block">“张大人,你伤得这么重,又淋了雨,身子这么虚弱,怎么能走?留下来歇几日,养好身体再走也不迟,我们会好好照顾你的,不会有人发现的。”方砚急忙说道,心里满是担忧。</p><p class="ql-block">张谦摇了摇头,语气坚决地说:“不行,我不能连累你们,我必须走。我已经打听好了,今晚有一艘去泉州的商船,会在苏州城外的码头停靠,我要趁着夜色上船离开,再晚就来不及了。”他看着方砚与方老夫人,眼中满是不舍,“我走了,你们一定要保重身体,万事小心,若是以后有机会,我们或许还能再见面。”</p><p class="ql-block">说完,张谦挣脱方砚的搀扶,踉踉跄跄地朝着院门走去,方砚与方老夫人看着他的背影,眼泪忍不住滑落,却也知道无法挽留,只能默默目送他离开。张谦走出院门,将院门关好,又在门外看了一眼,才转身消失在雨夜里,雨丝越来越密,渐渐模糊了他的身影,只留下一串湿漉漉的脚印,很快又被雨水冲刷干净,仿佛他从未来过。</p><p class="ql-block">方砚关上门,靠在门后,身体微微颤抖,眼泪止不住地流。他知道,这次分别,或许就是永别,张谦此去泉州,前路茫茫,一路上都是官府的巡查,不知能否平安抵达,不知能否安稳活下去。可他也知道,张谦的这份忠义,这份对先生的感激与敬重,会永远刻在他的心里,成为他坚持下去的动力,激励着他守护好先生的心血,传承好先生的精神。</p><p class="ql-block">方老夫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沙哑地说:“孩子,别难过了,张大人是个好人,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平安的。我们能做的,就是好好保管先生的手稿,好好活着,不辜负他的付出,不辜负先生的期望。”</p><p class="ql-block">方砚点了点头,擦干眼泪,拿着先生的手稿走进东屋,将手稿与之前藏起来的书籍放在一起,又在木箱里铺了几层干布,将手稿小心翼翼地放好,然后将木箱重新拖回床底下,用杂物遮掩好。他坐在桌前,看着手中的玉佩,玉佩上的“忠”字格外清晰,在灯光下透着淡淡的光泽,他暗暗发誓,一定会守住先生的心血,传承先生的精神,守住自己的初心,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绝不会放弃,哪怕付出生命的代价,也要让先生的思想流传于世,让先生的忠烈之名,永远被世人铭记。</p><p class="ql-block">从那以后,方砚更加专注于读书与研究医理。他知道,想要传承先生的精神,想要有能力为百姓做些实事,想要在这乱世中好好活下去,就必须不断提升自己,只有自己足够强大,才能守护好身边的人,才能践行先生的教诲。他将先生手稿中的思想与医理结合起来,渐渐明白,先生所说的“仁政”,本质上就是让百姓过上安稳幸福的生活,而身体健康,是百姓安稳生活的基础,若是百姓连温饱与健康都无法保障,何谈安稳幸福?</p><p class="ql-block">于是,他更加用心地研究医书,时常对着草药反复琢磨,观察草药的形态、气味、药性,尝试着调配药方,遇到不懂的地方,便趁着深夜无人时,悄悄前往苏州城内的药铺,向药铺里的老掌柜请教。老掌柜见他态度诚恳,又确实懂些医理,便偶尔会指点他几句,他总是认真记下,回去后反复琢磨,直到弄懂为止。有一次,他为了弄清楚一味草药的药性,亲自尝试服用,结果药性寒凉,他腹泻了好几天,方老夫人心疼不已,劝他不要再这么冒险,他却笑着说“只有亲自试过,才能知道药性,才能准确用药,不耽误病人”。</p><p class="ql-block">他依旧会悄悄给巷弄里的百姓送草药,帮他们看病,只是更加谨慎。每次看病,他都会选择在深夜,悄悄来到百姓家门口,将草药放在门口,附上一张写有煎药方法的纸条,然后默默离开,从不露面。百姓们虽然不知道是谁送来的草药,却都心存感激,时常会在门口放些吃食,以此回报。方砚看着百姓们渐渐好转的身体,看着他们脸上露出的笑容,心里满是欣慰,他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这也是在践行先生的教诲,为百姓谋福利,为天下太平尽一份微薄之力。</p><p class="ql-block">日子一天天过去,苏州城内的清查渐渐平息,官府的兵士不再四处巡查,百姓们的生活也渐渐恢复了安稳,可方砚心里的警惕却从未放松。他知道,朱棣对建文旧臣的忌惮,不会轻易消失,这样的清查,或许还会再次出现,他们必须永远保持谨慎,才能长久安稳地活下去。他依旧每天读书、采草药、研究医理,日子过得平淡却充实,只是偶尔在深夜读书时,看到先生的手稿,看到玉佩上的“忠”字,心里总会泛起一阵思念与悲愤,思念先生的教诲,悲愤先生的冤屈,也更加坚定了自己的信念。</p><p class="ql-block">这一日,方砚正在院内研究草药,突然听到巷弄里传来一阵喧哗声,有兵士的呵斥声,还有百姓的议论声。他心里一紧,走到院门边,悄悄透过门缝向外望去,看到一群兵士簇拥着一位官员模样的人从巷口走过,官员身着官服,神色威严,身边跟着几位随从,像是在巡查。方砚心里一紧,急忙缩回身子,关紧院门,回到院内,心里满是不安。他不知道这位官员是谁,也不知道他此次巡查的目的,只能更加谨慎,尽量减少外出,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注意。</p><p class="ql-block">可他没想到,这份平静,并没有维持太久,一场更大的危机,正在悄然逼近,而他,即将再次面临生死考验。</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