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泥鸿爪里的人生哲思——苏轼《和子由渑池怀旧》赏析

随所寓而安

苏轼的《和子由渑池怀旧》,是一首由怀旧引发人生思考的经典诗作。诗人以“飞鸿踏雪泥”的绝妙比喻,将人生的偶然与无常、过往的痕迹与前行的必然相融,既回应了弟弟苏辙的怀旧之情,也道出了超越个人悲欢的人生智慧,而这份智慧在千百年后,仍为现代人面对过往与未来提供着深刻的精神启示。<br> 诗作开篇便抛出直击人心的哲思之问:“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人生在世,四处漂泊的经历究竟像什么?苏轼以飞鸿踏过雪地作比,给出了极具画面感的答案。这一比喻堪称神来之笔,飞鸿在雪地上偶然留下爪印,却不会因这痕迹停下脚步,转眼便振翅远去,不知飞向何方。“偶然”二字道尽了人生的本质——我们生命中的种种经历、相遇与停留,不过是如鸿爪踏雪般的偶然印记,并非人生的全部,更不是前行的羁绊。紧接着“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进一步阐释这一喻意:雪泥上的爪印是过往的痕迹,而飞鸿的远去则是人生的常态,真正的生活,永远在“飞鸿”不断前行的方向里,而非对“雪泥爪印”的执着回望。 这份哲思并非凭空而来,而是由渑池的具体怀旧场景生发。“老僧已死成新塔,坏壁无由见旧题”,诗人回忆昔日路过渑池时,曾与寺中老僧相交,还在墙壁上题诗,如今故地重游,老僧早已圆寂,只留下新修的墓塔,破旧的墙壁也让昔日的题诗无从找寻。曾经的人事与痕迹都已消逝,这份物是人非的感慨,正是对“雪泥鸿爪”比喻的现实印证:生命中的相逢与印记,终究会随时间淡去,不必为此徒增怅惘。而“往日崎岖还记否,路长人困蹇驴嘶”一句,又将思绪拉回兄弟二人昔日赴京赶考的艰难路途,那时路远人疲,连驴子都累得嘶叫,如今再忆起这段崎岖,既是对过往共患难的怀念,也暗含着对未来前路的坦然——昔日的艰难都已成为过往的“爪印”,未来仍有漫长道路要走,更应专注前行。 在艺术手法上,这首诗最突出的特点是以喻起理,以事证理。苏轼没有直白地讲人生道理,而是先以“飞鸿踏雪泥”的生动比喻定下哲思基调,再用渑池的人事变迁、昔日的行路艰难等具体事例加以印证,让抽象的人生感悟变得具象可感。同时,诗歌以兄弟唱和的形式写就,从私人的怀旧之情上升到普遍的人生哲思,情感真挚而不流于感伤,理趣盎然又不显得枯燥,尽显苏轼“以诗说理”却“理趣兼备”的创作功力。 而这首诗留给现代人的精神启示,更是历久弥新。在快节奏的现代生活中,我们常常为过往的遗憾耿耿于怀,为失去的人和事难以释怀,或是因曾经的成就沾沾自喜,将“雪泥爪印”般的过往当作人生的全部。“飞鸿踏雪泥”的比喻提醒我们,人生本就是一场不断前行的旅程,过往的经历无论是美好还是坎坷,都只是偶然留下的痕迹,不必过度执着。对于遗憾,要学会放下;对于成就,要懂得看淡。同时,诗中从怀旧到展望前路的转变,也教会我们要把握当下、专注未来:就像飞鸿不会因雪泥上的爪印停留,我们也不应被过往的情绪裹挟,而是带着过往的经历所赋予的力量,继续奔赴人生的下一段旅程。此外,苏轼在诗中对兄弟共患难的追忆,也让我们明白,那些一起走过崎岖的人、一起经历的事,即便成为过往的“爪印”,也会成为生命中温暖的底色,让我们在前行时多一份勇气与慰藉。<br> 整首诗以怀旧起笔,以哲思收尾,将个人的情感体验升华为对人生的通透认知。“雪泥鸿爪”不仅成为形容过往痕迹的经典成语,更成为一种面对人生的豁达态度——不执着于过往,不畏惧未来,在偶然的痕迹中珍惜经历,在不断的前行中活在当下,这便是苏轼留给我们的,藏在雪泥鸿爪里的人生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