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2025年，金秋十月，古城西安，聚集了一群在胶片时代与电影结缘的高原军人，离别军营几十年后，难得相聚重逢。</p> <p class="ql-block"> 在聚会现场，几十年未曾谋面的战友突然见面，那依稀可辨的青春面庞，凭添了几分沧桑，激动兴奋之余，除了握手问好，竟不知该说些什么。</p> <p class="ql-block"> 短暂一聚，又匆匆离别，思维和记忆的迟滞与卡顿，让我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本想畅快叙叙旧，可想说的该说的话都没来得及说。</p> <p class="ql-block"> 不知为何，脑海里一直萦绕着一个挥之不去的熟悉声音，是曾经手中的放映机，齿轮在转动，咬合着带齿孔的电影胶片，匀速地、绵密地、如低吟浅唱般，哒哒哒，哒哒哒……</p><p class="ql-block"> 记忆碎片如投射在银幕上的光影画面轮番闪现，好多天了不曾停歇……</p> <p class="ql-block"> 张勇应该记得，我们曾一起乘坐长途客运大巴，从西宁到格尔木，参加发行站会议，中途夜宿某兵站，第二天早上站在路边候车，就在这个时段，我们邂逅了极具审美价值的两幅自然画卷！</p> <p class="ql-block"> 一幅是日月同辉！晨曦在东方亮起，太阳正冉冉上升，而在西边，一轮圆月还挂在中天，发散着温润的柔光，像李白诗句“小儿不识月，呼作白玉盘”的描写，此时的月亮真的很像白玉盘，月中阴影如水墨丹青。放眼望去，天地间空旷辽阔，天上的玉盘在朝霞的反衬下，愈发明亮，又如李白的诗句“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水间”！只有在空气稀薄的高原才能经常看到这样清晰美丽的月亮。古人把赏月称作望舒，我们有幸在高原空寂深邃的夜空，可以经常看到皓月当空，清辉泻地，看到满天繁星，璀璨银河，可以凝神注目，放空心情，真的有舒服、治愈的感觉。</p> <p class="ql-block"> 另一幅是群马奔腾！当我们把目光从天上收回到地平线时，忽见前方那片草原上出现了一大群骏马在奔跑，不说是万马奔腾吧，至少有数百匹上千匹马，它们不是狂奔，而是以一种优雅轻松的步态在慢跑，但仍可看到飘逸的鬃毛和飞扬的马尾。也许是距离的原因，抑或是风向的原因，我们听不到马的嘶鸣和马蹄声声，但能看到马蹄下踏起的滚滚烟尘。静默的似天马般的马群太魔幻太壮观了，这是极少可遇而不可求的画面，让人眼前一亮，让人想不起适用的唐诗宋词，只有“哇！哇！”的惊叹，目送它们渐渐奔向远方。此时，你不得不叹谓，这场景这画面不就是自己心中的诗和远方啊！</p> <p class="ql-block"> 杭泳应该记得，有一年春节，宣传科作出一项新奇安排：有家室的和家属来队探亲的都算上，每天晚餐各家轮流做东，宴请全科干部和电影队全体。这样排下来，竟从初一排到了十五，我和武宝生新组建小家大概就排到十五那天。</p> <p class="ql-block"> 当年的我，尚为初嫁新妇，做一大桌待客饭菜太有挑战性了，让我有点底气的是，我手里有庖厨秘籍，那是家人放在我嫁妆里的一本《家常菜谱》，知道我以前十指不沾阳春水，但此后该学着“洗手做羹汤”了。我还需要一个帮手，正好宣传队老乡万红在，队里很多人都休探亲假回家过年去了，她孤零零留队，叫她到我家过年，她很高兴，又能参与制作一桌年饭，挺有兴致的。每晚趁武哥去“吃大户”，我俩认真钻研菜谱，遴选罗列菜单，准备各种食材和调味品，忙得不亦乐乎。</p> <p class="ql-block"> 到我主场那天，我们从上午就开始忙了，捅开煤火灶，支起煤油炉，依照菜谱上的烹饪方法，亦步亦趋，如法炮制，炖烧卤煮，煎炒烹炸，包括精心摆盘，十八般武艺齐上，终于鼓捣出大小冷热二十多道菜，小饭桌写字台上摆的满满的。最后一个菜完成时，我们都觉得头晕脑胀，步履蹒跚，以为是累的，其实是轻度煤气中毒却浑然不觉。</p> <p class="ql-block"> 我以为这群食客连续吃席已有十多天了，到我家应该吃不动了吧，谁知战斗力依然超强。那天，这群穿着65式军装的机关文人，不论职务高低，不拘干部战士，拥挤着围坐在我家小饭桌旁，喝着茅台和五粮液，猜拳行令，抽着中华和牡丹，吞云吐雾。酒过三巡，个个高谈阔论，话题五花八门，满桌的菜，成了他们佐酒聊天的美味佳肴，差不多被吃成光盘了。</p> <p class="ql-block"> 这顿年饭持续了五六个小时，中途杭泳他们还去礼堂放了场电影，回来接着喝酒，接替我斟酒续茶。之前，我和万红每样菜拨了些，在厨房桌案边吃的，还小酌了点酒，互贺新春，互祝万事顺遂，我谢她热心助我完成这一桌丰盛饭菜。后迟迟不见散席，万红累的支撑不住，回去休息了，我则安静坐在一边旁观旁听。</p><p class="ql-block"> 我发现，酒是席间最重要的媒介，在他们推杯换盏中传递着一种暖意，让他们在微醺状态下，在酒酣耳热之际，露出真性情，说出真心话，不藏着掖着，掏心掏肺地把平时说不出口的话，把内心深处很少示人的情感，说给称兄道弟的同事战友，相互不停劝酒干杯，爽快地一仰脖喝下杯中酒，豪气干云！难怪军人都爱喝酒，都能喝酒，在军营枯燥单调的生活中，酒除了是迎来送往和年节聚餐时的助兴解压饮品，更是战友情谊恣意释放的催化剂，无论与战友同饮，还是自己独酌，都能让军人粗犷外表下那细腻深沉的感情世界不经意间显露出来！</p> <p class="ql-block"> 午夜已过，夜阑人静。觥筹交错后留下一片狼藉，醉卧在床的武哥，身为东道主，为让客人吃好喝好，不停劝酒，成为喝的最多的人，不等散席，便带着满足的醉意睡了过去。最后离开的耿科长意味深长地对我说：“你要知道，伺候醉酒的丈夫是一种幸福。” 我保持微笑，心中暗想，这应是你们最想要的被理解，被宽容，被温柔以待的幸福吧。</p> <p class="ql-block"> 振虎应该记得，来到机关电影队放第一场电影时的糟心事。那是你们四个男兵全新班底直接上岗，没有新老交替的过渡。谁也没有料到，在前任手中一直表现良好的松花江座机毫无征兆地给你们摆了一道，任凭你们怎么摆弄，它就是躺平摆烂不工作！刚以汽车76团俱乐部主任身份走马上任的武队长，黑着脸，紧咬着后槽牙，与血气方刚的三个队员李振虎、杭泳、张遂新一起忍下了这顿欺生的“杀威棒”，吞下了这颗出师不利的苦果。</p> <p class="ql-block"> 第二天，被紧急邀请的省电影公司高级技师和西宁电影院资深放映员悉数到场，对松花江座机进行了一次大检修大保养，也是电影队新人们一次松花江座机速成实操培训。打这以后，这座机就像被驯服了一样，在你们手里，再也没有闹过脾气，出过幺蛾子，一直顺顺当当、平平安安，非常配合完成所有放映任务。而之前莫名其妙的“翻车”经历，成为你们谁都不愿提及的至暗时刻。</p> <p class="ql-block"> 此后，电影队一直秉持严肃认真、严谨细致的工作态度，对待每一份工作，并成为宣传科麾下倚重的干练队伍，承担了除放映主业外的许多任务，有些事办得十分漂亮，赢得较高评价。</p><p class="ql-block"> 记得那年，四人帮倒台，全国上下一扫十年阴霾，各界群众欢心鼓舞，自发走上街头游行庆祝，西宁各条大街几乎每天都有游行活动，每天都是红旗招展，锣鼓喧天。军队也不例外，部首长决定组织一场盛大游行，让广大官兵释放喜悦欢畅的胜利心情。</p> <p class="ql-block"> 筹办任务交给了宣传科，具体负责组织实施的是电影队。振虎应该记得，是你专程赶赴陕西老家，在有名的制鼓之乡武功县锣鼓村定制了一面超大牛皮鼓，采买了数量不少的大小锣镲等铜响打击乐器，制作了一百面红旗。记得是电影队将一辆敞篷吉普车布置成指挥车，车头有醒目的部队代号，车身张贴着红色横幅标语，在队伍最前方作为引导，那面大鼓放置在敞开大箱板的大依法卡车上紧随其后，车身也有标语彩旗装饰，依法车上还有配套的打大锣大钹一班人，车下安排有好几十人打小锣小镲的队伍，徒步跟随，其中敲小锣的是我们325医院的几十名女兵，打小镲的大概是警通连的男兵。驻西宁各部队按分配名额组织方队有数千人，依次跟在锣鼓队之后，手中挥舞着小彩旗，还有领头喊口号的，总之，阵势庞大，威风凛凛。</p> <p class="ql-block"> 值得一提的是，擂响大鼓的鼓手是我们325医院推荐的一名山西籍新兵，他来自山西鼓乐之乡新绛县，会打传统的绛州鼓乐（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鼓谱丰富，变化很多。年轻鼓手身穿绿色军装站在红色大鼓一侧，既是鼓手又是鼓乐指挥，他手中的鼓槌上下翻飞，肢体语言和鼓乐语汇相辅，威风八面，英气逼人，加上大锣大钹配合，听起来气势恢宏磅礴，声韵铿锵有力。这样的鼓乐激发出了整个游行队伍的精气神，在西宁大街上真的是威武雄壮，十分出挑亮眼，围观群众无不喝彩叫好。</p> <p class="ql-block"> 有道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谁也没想到，我们的队伍出门不久行进到昆仑路上时，迎面碰上友邻部队二炮某部的游行队伍，他们刚走到自家营区门口，准备回营，手里的家伙什儿还没停，就看到我们浩浩荡荡、声势震天的队伍，那一刻相形见绌、偃旗息鼓的成语具象化了！令人非常意外的是，级别在我们之上的大机关，竟然是用架子车拉了个不大不小的鼓，一人前边拉车，一人后面打鼓，旁边有俩仨敲锣打镲的，可能是快到家了，后面跟着的队伍稀稀拉拉。巨大反差让前面一部分人低着头簇拥着架子车仓皇跑进自家大门，后面的队伍则被我们吸引，驻足观看，我们的鼓乐越发震耳欲聋，口号越发响亮，步伐越发整齐，那气势有一种摄人心魄的震撼！不难看出，他们眼里有藏不住的艳羡和惊叹，而我们每个参与者的脸上都洋溢着藏不住的自豪和骄傲。</p> <p class="ql-block"> 试想，谁能抵挡得住这支充满青春气息、激情澎湃、活力四射、由年轻军人组成的游行队伍的视觉冲击呢！</p><p class="ql-block"> 有一个名场面我至今记忆犹新，那天游行队伍中325医院方队是我们政委领队，我负责组织召集，我还带着一包炮仗，想找个胆大心细的男兵来放，正四下张望时，我的同城老乡，儿科护士晓秦主动请缨，她说她敢徒手放炮，我相信她，知道她心理素质很稳，做事冷静利落，在临床哭闹的患儿额头做头皮静脉穿刺时手都不带抖的，一针见血。她接过炮仗，去找政委讨要了一支香烟和打火机，又让我帮忙遮掩，避开旁人吸了一口，点燃了那支中华烟，并用拇指和食指捏在手掌内，她点炮后，要等捻子快燃到底才扔向空中，炮仗凌空炸响，她开心笑着，继续点炮，连续不断的炮仗炸裂声为游行增添了不少喜庆气氛。她开心的样子像孩子般，她点炮放炮动作有一股果敢帅气劲儿！</p> <p class="ql-block"> 这是我们部队无数高光时刻之一。我曾听老兵傲娇讲过，咱们是中央军，总后直属部队，军中流传这样的俚语：“总参有权，总后有钱，总政有个文工团”，那实力无可比拟，办事财大气粗，有资格任性。</p><p class="ql-block"> 那次游行风光无限，声名在外，这功劳有电影队一份，组织策划能力、执行力杠杠的！</p> <p class="ql-block"> 西安 空医大</p><p class="ql-block"> 2025年12月</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