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大～浪打来

学府子弟

　　这阵带着咸腥味道的风是从大海的深处溢出来的，一阵，又一阵，带着咸的、涩的、不容分说的苦劲儿。环岛路像一条被风吹得有些歪斜的灰带子，勉强贴着嶙峋的岩壁，蜿蜒着。路的一边，山岩粗砺，是历经千万年风雨的沉默面孔；另一边，则豁然开朗——海，无边无际的、清透得几乎要碎了的海，正把一整块流动的碧玉，哗啦啦地铺到天边去。

　　我环顾着四周慢慢走在细软沙地上。沙是极细极白的，被昨夜的潮水抚得平平整整，像一块未曾书写过的、微温的绢帛。海的气息，不是嗅到的，是整个人被浸进去的——那股子腥咸的、鲜活的、同时又蕴着某种古老沉静的味道，从四面八方包裹过来，钻进你的头发丝，你的衣领，你每一次呼吸的孔隙里。这便是所谓的海岛风情了，它不在明信片上，它在风里，在无所不在的、湿润的咸风里。

　　“哗——哗啦——” 浪潮的声音，是有节奏的。它不是音乐厅里那种精致编排的乐章，它是即兴的，蛮横的，带着原始生命力的。它扑在礁石上，是沉郁的闷雷；舔上沙滩，又化作千万片细碎的琉璃，响着清凌凌的、银子般的颤音。这声音听久了，心腔里某种跟着日历与钟表跳动的节奏，便渐渐地迟缓了，溶化了，最后，竟合上了那潮汐的、一起一伏的脉搏。

　　看似平静的大海，一旦把浪涛推到岸边上，忽然就按捺不住了。像是被那声音勾了魂，又像是被那无边无际的蓝摄了魄。我甩开鞋，几乎是踉跄着，冲向那被浪花反复亲吻的、颜色深一些的沙地。海水刚退下去一层，沙面湿漉漉地反射着天光，像一面将碎未碎的镜子。

　　我正看着脚下的浪迹，下一拨浪涛又翻卷着浪花来了。它起初是远处海面上一条沉默的白线，蓄着力，悄无声息地逼近，然后速度越来越快，气势越来越足，及到眼前，已是一道微微拱起的、琉璃般的水墙，裹着细白的泡沫，带着某种天真的凶猛，“哗”地一声海浪猛然间扑向了我，猝不及防被海水冲了个透心凉，全身上下都湿透了，狼狈至极。

　　冰凉！猝不及防的冰凉，像无数细小的针，瞬间钉满了脚踝。那不是刺骨的冷，是一种清冽的、干净的、带着强大生命力的“激灵”。那凉意顺着脚踝的骨头，嗖地窜上去，小腿，膝盖……衣裤的下半截，立刻沉沉地贴在了皮肤上，布料吸饱了海水，变成一种更深、更重的颜色。湿了。狼狈了。我竟“哈”地一声笑了出来。

　　那股子湿漉漉的清凉感，此刻才浩浩荡荡地袭遍全身。风再吹过时，贴在身上的布料变得分外敏感，每一丝凉意都清晰可辨。头发也被溅起的飞沫打湿了几缕，黏在额角。模样儿定是尴尬的——一个成年人，衣裤半湿，傻傻地站在不断退却的潮水里，独自发笑。可心里那份鼓胀胀的、近乎童稚的兴奋，却又是那么真，那么满。

　　波涛汹涌的海浪一次次冲向岸边、撞击堤岸和沙滩。它借助风力或水流推力，周期性地涌向岸边并发生撞击。常伴随“哗哗”的水声，呈现出动态的自然画面，既可以是轻柔的触碰，也可以是猛烈的冲击。空气里混着海风的咸味，让人忍不住深吸一口气。我站在海边，听着惊涛拍岸的声音，感觉整个人都被大自然的力量震撼了。

　　看着自身被浪花淋湿的这副窘态，心想这不就是最笨拙、也最直接的亲近么？不需要船只，不需要泳装，甚至不需要任何牵强附会的“合理”理由。就这样，凭着一次莽撞的冲动，让自己身上的一部分，被海水打湿浇透。大海它才不管你体不体面，它只是用它永恒的方式——一次拍打，一捧浪花，一片无垠的蓝——来回应你的奔赴。

　　我放下紧攥着的手机，摊开手掌海水、浪花、飞沫，在掌心什么也没有，却有仿佛盛满了整个海湾的、潮汐般起伏的呼吸。我站在被海水反复冲刷的沙滩上，等着下一波浪，再来打湿我却毫无怨言，这种被大海亲抚的感觉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