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叶寄相思

小花苞苞

银杏树，是我藏在心底的偏爱。尤其深秋初冬叶黄时，满城尽披“黄金甲”，那番盛景，美得令人心醉神迷。重庆的银杏，大面积种植不过十余年，听人说，它们大多远道而来，带着北方的清朗风骨。

犹记我的母亲尚在的岁月，每逢银杏黄了的时候，我们总会驱车带她赴这场深秋初冬之约。她总像个蹒跚的孩童，眉眼弯成月牙，脚步都轻快了几分。我会俯身拾起满地落叶，扬手抛向空中，金黄的叶影簌簌纷飞，她的笑声脆生生的响亮，和着风的呢喃，那场景成了我记忆里最暖的回响。那时的我们，在落叶堆里嬉戏追逐，任金黄的碎片沾满衣襟，那份简单的欢喜，是刻进骨子里的暖。

今年的银杏，在初冬时节如约泛黄，可我的母亲，却已离开大半年了。我还是习惯性地走出家门，循着旧日的足迹，踏向那些与母亲共赏落叶的地方。只是这一次，我特意选了银杏叶快要凋零殆尽的静谧时候。独自坐在厚厚的落叶堆上，指尖抚过叶脉的纹路，忽然学着曾经戏叶的模样，将落叶大把抛向空中。风起时，金黄的碎片簌簌飘落，恍惚间，去年的光景又清晰浮现——那时母亲已住进养老院，我依旧为她拾捡起几片完整的银杏叶，坐在她床边，絮絮叨叨讲着外头的落叶有多美，她含笑听着，眼里盛着依旧温柔的光。而今，叶色如故，却只剩下我，对着空荡荡的风，诉说满心的想念。

即使我已年过古稀，可思念起母亲时，心底的眷恋依旧浓烈得像个孩子。我将掌心的落叶轻轻捧起，贴在脸颊上，仿佛还能触到母亲的温度。再次扬手抛洒，阳光穿透薄薄的叶片，脉络间，竟似映出母亲含笑的身影。那些嬉戏的时光，那些温暖的陪伴，一幕幕在眼前流转，叶与根的脉脉温情，悄然漫过心头。

落叶纷飞，终会归于泥土，可叶对根的情意，早已刻进骨髓，岁岁年年，从未改变。我坐在满地金黄里，任落叶挂上衣襟，任思念肆意漫延。天地间静悄悄的，只有风拂过树梢的轻响，陪着我，将这漫天落叶，化作缕缕相思，遥寄天堂。

我知道，这纷飞的落叶，带不回我的母亲。今生今世，已是诀别。任凭我如何在落叶里嬉戏撒欢，再也换不回她温柔的凝望。这份缠缠绵绵的思母之心，终究只能藏在心底。可我总愿意相信，落叶归根，是生命的轮回与重生。我对母亲的思念，也会随着这片片金黄，归于泥土，静待来年春风拂过，再长出新的期盼。这，便是叶与根永恒的情意，也是我与母亲，血脉相连的羁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