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墟博物馆探珍

文京文

昵称及摄片：文京文

‍美篇号：19943919

探秘景点：殷墟博物馆

　　殷墟，作为中国历史上第一个有文献可考、并为考古学和甲骨文所证实的商代后期都城遗址，于2006年被列入《世界遗产名录》。于2024年开放的殷墟博物馆新馆属于殷墟遗址的一部分，与宫庙遗址隔河相望。其建筑外形如一尊巨大的青铜宝鼎，门前有九个大字——“殷墟，人类文明的宝库”，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沉默地宣告着它们的分量。我于今年四月来殷墟博物馆，此行的目的纯粹而热切：去这文明的宝库之中，探寻那些被时光珍藏的殷商密码。

　　博物馆门头上“天邑商”三个甲骨文大字，指商朝人尊称自己的都城（即：殷墟）为“大邑商”或“天邑商”，意为“伟大的商都”。在甲骨文和周初青铜铭文中均有记载，这两个词意相同，可以互换。“天邑商”是整个博物馆的空间主题和精神起点，也将我带入到殷墟的都城场景之中。

　　一进入大厅，就见到上方的“玄鸟”图案，这是商族的图腾与起源象征。典出《诗经·商颂·玄鸟》：“天命玄鸟，降而生商。”传说商始祖契，是其母简狄吞食玄鸟（燕子或凤凰）卵所生。商朝人把玄鸟视为图腾信仰。

　　大厅里还有一句寓含典故且有l深意的话语“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这句话最早铭刻在商朝开国君主商汤的沐浴用盘上。他以此警醒自己，洗去污垢、焕然一新不仅在于身体，更在于品德和精神，象征着一个新兴王朝的蓬勃朝气。后来，这句话被春秋战国时期曾子所作《礼记·大学》引用，强调要持续自我革新、精进不止的进取精神。

步入序厅所见的三种象征构成了我对商文明的全部初识：高悬的 “大邑商” 三字，定义了这片土地的空间规模；源自《诗经》振翅欲飞的玄鸟图腾，诠释着这个王朝的天命源起；而源自商汤浴盘的警句 “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 ，则一语道破了商代文明能达至辉煌的精神内核——那是一种永不满足、日日创新的蓬勃生命力。

　　博物馆中的殷墟“天邑商”地图。殷墟博物馆有约4000件套文物，其中超四分之三为首次展出。基本陈列设有“探索商文明”、“伟大的商文明”、“世界的商文明”三个展厅；专题展厅主题有“长从何来”、“子何人哉”、“车马遗迹”等。本文大体按本人参观顺序叙述。

　　首先进入了“车辚辚 马萧萧—车马遗迹”专题展。商代马车是我国目前所见最早的马车实物标本。殷墟的马车结构均为木质双轮单辕车，辕与轴十字交叉，舆置于其上，轮分立两旁，衡驾于前方，双轭分置于衡左右，套于马颈。

商代马车结构使我自然加深领悟了几个词意，似乎洞见了汉字的生成密码和古人思维的脉络：驾于车前的“衡”— 如同控制马车需要掌控“衡”来调节两边的力量，生发出处事之公、权力之制的哲学。引申出词汇：平衡、制衡、度量“衡器”（如天平）。 套于马颈的“轭”器具，由驾驭之具，凝结为控制与压力的沉重意象。引申义：控制、束缚、压迫。从“轭”直接衍生出了“扼”（死死掐住）、“厄”（困苦、灾难）、“轭制”等词。“舆”字的含义和用法经历了从车厢到车辆，再到公众意见“舆论”天地的演变。

　　我了解到在殷墟已发掘了九十多个车马坑，而车马坑就是高级贵族墓葬的陪葬坑。图中红色标记即殷墟遗址发掘车马坑之处，可谓星罗棋布！商代马车的作用体现在王室贵族的代步工具、驿站传递、载兵作战，重要的是商代晚期的马车陪葬成为中、上级贵族的专属权威，马车器套数代表主人身份的高低，甚至士兵驭手也同车马一同殉葬。

‌ 在“车马遗迹”特展厅，墙上的“子央亦坠”甲骨文记事刻辞吸引到我的注意，它记述的事件很有可能就是中国历史上的第一次车祸：描述商王武丁外出狩猎时，车队遭遇意外，子央作为陪乘者从马车上坠落。‌这一记载通过甲骨文的象形和会意方式，生动还原了车祸现场，如“车”字的不同写法暗示车轴断裂或车辆翻覆。‌子央坠车事件间接印证了商王武丁的同行，体现了甲骨文“曲笔”叙事的特点。‌

　　在博物馆里边看文物边学历史是很有意思的事：商族首领成汤以德服众，以武力取天下，“鸣条之战”是灭夏立商的决定性战役，开启历史上“顺天应人、革故鼎新”的肇始。商朝建立后，史书上有“大旱七年”的记载，商汤以剪发断爪、素车白马自献为祭品，拟自焚以祈雨，最终感动上天降下大雨，成语“桑林祷雨”的典故就是古代帝王祈雨的开端，体现了天人感应和民本主义思想。

　　商朝曾有多处都城，目前确定的都城遗址有早期郑州和晚期殷墟。这个兽面纹铜方鼎是中商文物，1982年出土于郑州。此鼎虽有残损和变形，却不失鼎代表权利的威严风范。

妇好墓

1976发现于殷墟宫殿宗庙区，是殷墟唯一保存完好未被盗的王室墓葬。妇好是商王武丁的王后，也是中国历史上有据可查的女将军。她曾亲自率兵征战、主持祭祀，集王后、将军、祭司于一身，地位十分显赫。

殷墟妇好墓出土了文物1928件，其中许多珍品在省博、国博和考古博物馆中。这次在殷墟实地参观遗址和文物，感觉更生动、了解认识也更多一些。

　　殷墟博物馆中也有不少妇好墓文物，感觉这两个小件十分精致，分别是：嵌绿松石骨虎、鸟形骨刻刀。

司母辛鼎（镇馆之宝）

1976年出土于妇好墓，通高80.1厘米，口长64厘米，宽48厘米。司母辛鼎为长方形口，立耳直腹，四柱状空心足，造型庄重。器身以雷纹为地，四面及转角饰兽面纹，腰边底缀乳钉纹，足上部浮雕兽面很醒目，体现商代青铜器“狞厉之美”。内壁铸有“司母辛”铭文，故得名。

鼎内铭文“司母辛”中的“司”指祭祀，“辛”字是妇好的庙号（庙号是死后尊称），“母辛”则是其子女对她的尊称，说明这件鼎是妇好的孩子为祭祀母亲而铸制。

　　妇好墓出土青铜器468件，占随葬品总数1928件的24%，包括礼器210件、兵器134件及工具等，其中105件铸有“妇好”铭文，为研究商代晚期提供了直接证据。下面有：“妇好”铜觚、铜爵、铜斝和铜方壶等青铜器。

　　这个“陶三通”于1972年出土于安阳白家坟西地，出土时三通管呈“T”形，连接南北和东西向水管各7.8米和4.62米，这表明当时铺设的地下排水管已形成网络分支。这使我感到三千多年前的商朝排水系统就挺科学。

　　感觉这个“陶鬲形猪首盖盉”挺有意思，看起来很可爱，据说是网红文物之一。2010年安阳殷墟遗址出土，器盖猪首状长嘴、圆眼微凸、双耳直立，肩部饰三角绳纹，腹及袋足饰细绳纹。此类器物用于温酒，加热后酒液可从器口流出。后来，在北京“看·见殷商”展览中又再次看到了它。

　　商人敬畏天地神灵，崇拜祖先，并在商晚期建立较为严密的祭祀制度。从甲骨卜辞及考古发现的祭祀遗迹可以看出，商代的祭祀活动频繁，所用的人牲、动物牺牲数量庞大。

　　殷墟遗址发现有许多手工业作坊，制陶、制铜、制骨等，证实了甲骨文中“百工”的记载。这些铅锭片可能是用于建造青铜器的原料之一，因为青铜器是由铜锡铅三元素配比构成。

人面陶盖

1971年安阳后岗M5出土，器物为壶盖，泥质灰陶，顶接卧鸟形钮，周壁有四个人面浮雕，人面分别作喜、怒、哀、乐四种表情。

原来三千多年前的商朝古人与我们现代人一样，都有着同样的情感表达面容。它出土于墓葬（M5），在古人“事死如事生”的观念里，这件带有丰富表情的壶盖，可能与安抚灵魂、伴随往生有关。四种表情或许代表了灵魂可能经历的情感，或祈求在另一个世界也能拥有完整的人性体验。

鱼形石磬

晚商乐器，于1980年出土于安阳。鱼形石磬以青灰色石料雕琢而成，整体造型模拟鱼形，背部呈弧形隆起，腹部平直，尾部自然收束。器物表面打磨精细，轮廓线条流畅，鱼头上部钻有悬挂孔，具有音质优美、造型独特的特征。其独特的鱼形制式被认定为中原地区石磬的独有形式。

陶埙

均为晚商陶埙，出土于安阳殷墟遗址，05为蛙形陶埙，挺有特色。

　　中间的圆形文物叫“陶㼽（chuang)”，是干什么用的呢？你可能想不到它是商代人体清洁工具，相当于古人的“搓澡巾”。

陶㼽出土于殷墟遗址，呈圆饼状，表面微凸，布满横竖交错的纹路（如方格纹或绳纹），背面连有一枚陶环，可穿入手持握。这件文物不仅纹路设计美观，还能增加摩擦力，配合皂荚使用可有效清洁皮肤。考古研究显示，殷商人对个人卫生颇为讲究，陶㼽的集中出土反映了当时的生活细节。

陶㼽旁边的文物是“玉鱼形耳勺”，于1984年出土于安阳大司空M1墓。

　　假如让我只能选一类文物来代表殷墟对人类认知的根本性改变，肯定甲骨文当之无愧！理由首先是，甲骨文记载的商王世系与《史记》吻合，将殷商存在由传说变为现实；其次，甲骨文将中国有文字可考的信史从西周（约公元前841年）提前到公元前1300多年的商代晚期；还有，甲骨文奠定了汉字的基础，是汉字的直系祖先。再有，甲骨文直接提供了研究商史的第一手史料，是最可靠的“地下之书”。

　　这个殷墟小屯南地出土的“刻辞卜骨”，王连续多日问了商王田猎的情况。这片大甲骨上好像有十次占卜记录。

卜骨刻辞内容涵盖天气预测、祭祀活动等，结构包含序辞、命辞、占辞和验辞，反映了商代成熟的文字系统及"无事不卜"的社会习俗。

嵌绿松石刻辞骨柶（镇馆之宝）

晚商

刻辞内容通常不是问未来的“卜辞”，而是 “记事刻辞” 。该文物于2005年安阳安钢M11出土，为现存唯一将文字与绿松石镶嵌工艺结合的甲骨。该骨柶以野牛肋骨制成，残存15字刻辞。此刻辞骨柶记录了商王率军巡视召塞并在麦山山麓捕获野牛后赏赐臣子“亚”的事件。实现了文字与镶嵌工艺的直接结合，凸显了制作者对文字神圣性的强化。甲骨文字内嵌绿松石的工艺彰显了商王权威，是殷墟博物馆的镇馆之宝。

　　通过在殷墟探秘，我已经对甲骨文有了一些认识，了解到殷墟发掘甲骨文共有三次重大发现：第一次是1936年YH127甲骨窖藏出土了17096片甲骨，彻底坐实了殷墟作为商代晚期都城遗址的地位。第二次是1973年小屯南地甲骨是在考古学规范（有明确的地层关系、共出器物）下的一次重大发现。出土甲骨5335片，其中刻辞甲骨5041片。甲骨内容承前启后，深化了甲骨文的研究。第三次是1991年花园庄东地甲骨（H3甲骨）：出土甲骨1583片，其中刻辞甲骨689片。最关键的特征是一批“子卜辞”，将研究焦点从国王延伸到贵族家族，实现了从一元到多元的认知飞跃。

“子何人哉——甲骨特展”，就是通过第三次甲骨文发掘的百余片甲骨解读一位商朝“王子”的生活。

　　殷墟花园庄东地甲骨（H3甲骨）的记录刻字规范，“子”是这批占卜记录的问卜者，其与商王武丁和妇好的关系极为密切，拥有发号施令商王朝其他诸子及诸侯大臣的权威，占卜内容围绕“子”的日常生活中的众多事项，生动再现了商王朝“王子”的方方面面。

　　王卜辞（商王占卜）与子卜辞（贵族“子”占卜）的核心区别在于占卜主体与内容：前者主语是“王”，记录国家祭祀、征伐等大事，是王朝档案；后者主语是“子”，记载贵族家族的内部事务，是家族档案。二者结合，方能窥见商代国家与家族构成的立体社会。

　　“长从何来——亚长墓专题展”专题展，通过一座墓葬及千件文物，完整再现了一位3000多年前商代铁血将军“亚长”的传奇人生。

　　展览围绕一座编号为“花园庄东地M54”的高级贵族墓展开。墓主“亚长”的名为“长”，官为“亚”（高级武官），是来自“长”氏家族的军事统帅。其墓葬规格仅次于著名的女将军妇好，地位显赫。

根据骨骼鉴定，亚长为约35岁、身高1.7米左右的男性，骨骼上有7处严重创伤。分析他很可能是在战场上身先士卒，最终被敌人从侧后方用铜矛刺穿股动脉而阵亡，死状惨烈。

“长从何来”？通过牙齿的锶同位素等科技检测，考古学家推测亚长并非安阳本地人，可能来自河南东南部或淮河流域，是一位为商王朝效力的“异乡人”。

“亚长”牛尊（镇馆之宝）

殷墟迄今发现的唯一一件牛形青铜酒器。原型为商代野生圣水牛，体态健壮。长40、高22.5厘米，重7.1公斤。周身装饰有龙、鸟、虎、象等20多种动物纹饰，工艺精湛，颈部及盖内有“亚长”铭文。精美的青铜酒器，是商代青铜铸造技术巅峰的代表。通体饰有精美纹饰，颈部及盖内有“亚长”铭文。主人“亚长”是地位仅次于妇好的商代高级武将。

“亚长”铜钺

在“亚长”墓中出土了青铜钺7件，远超妇好墓（4件），是军事统帅权的直接象征。最大的一件通高超过40厘米，镶嵌绿松石，并铸有“亚长”铭文。直接表明了墓主人的崇高军事地位。

铜手形器（核心文物）

一只造型极为逼真的青铜右手，五指微伸，关节清晰，手腕处中空。神秘“青铜手”的用途尚无定论，可能是权杖、仪仗器或假肢，引发观众和学者的无限猜想和好奇。

　　玉觽(xi)：龙形柄部，尾部尖锐，是古代用于解绳结的实用器，兼具佩饰功能。这个商代玉器很精致又特殊，是少见特色文物。

　　这次在殷墟遗址和殷墟博物馆的探珍之旅，使我对一直觉得深奥的殷墟有了比较清晰的了解，认识到甲骨文正是解读这一切的密码本，是殷墟得以“言说”的基石。它告诉我们“后母戊”与“司母辛”的尊荣，揭示“亚长”将军的骁勇，描摹出祭祀、征伐与生活的经纬。而鼎、尊、钺这些“丰碑”，则是那套精神与制度结出的硕果。此次殷墟之旅让我理解了三千多年前中华文明的辉煌与壮阔。所探之珍，不仅是器物宝藏，更是文明源流的密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