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冬天❄️

步雄

北京土著民，与其说是喜欢北京的冬天还不如说是耐受了北京的冬天。

北京的冬天委实乏善可陈，西北风一刮，狼烟地动，像是造物主不耐烦地甩动着躁动的裤脚。

北京的冬天越来越干燥少雪，盼着盼着，只盼来一两场似雪似霜的，薄得盖不住地皮的样子货。大地像极了衣不遮体的弃儿，可怜见的。

北京的冬天少了生气多了萧瑟，路人躬身而行，少了平日的挺拔，一似躲避风寒，顺势而恭。一似尺蠖之屈，蓄势以待春暖。

北京的冬天，所有的树和花都风干为 柴，没有了往日的蓬勃和滋润，像是低头受过的苦主，盼望着解脱的日子。

北京的冬天城头易帜，艳丽的万国旗变成了灰白色调为主的冷拼盘，最喜欢它的是灰色调的水彩画家，他们的调色盘可以一灰到底，就如世界级大水彩画家约瑟夫的格调。

但在一个纯粹土著的眼里就不同了，他们眼里的冬天就像情人眼里的西施。丰满而美丽，俏皮而性感。它的内在美存留在土著们几十年形成的印象褶皱里，那是一种说不出来，道不出来，却感觉得出来的朦胧感。

我就是在这样的褶皱里长大的。小时候，冬天是棉帽压耳、鼻尖通红的日子，也是胡同口糖葫芦亮得发颤的季节。雪虽少，可一旦落下，整座城就突然有了脾气——屋顶白了，电线上挂了毛茸茸的霜，连公交站牌都显得温柔了几分。那时的冷是实打实的，但人也实打实的热闹。谁家窗户冒出白气，那准是锅里炖着白菜粉条；谁家孩子在院里打滑，那八成是刚泼出去的水结了冰。

如今的北京，冬天越来越像个沉默的过客。暖气足了，羽绒服厚了，可人却缩进了手机屏幕里。街上的颜色淡了，连风都像是被过滤过，少了野性。可你若在一个清早走进北海，看那湖面刚刚封冻，老人甩竿钓鱼，孩子踩着冰壳子蹦跳，你会突然明白：这城的冬天，从来不是靠雪量来证明的。

它是藏在冰刀划过的弧线里，是藏在老茶馆门口哈出的白雾里，是藏在某个清晨，你看见天坛墙外那排柏树，披着薄雪，肃立如仪仗队。它不喧哗，却自有分量。

北京的冬天，或许不够浪漫，不够温柔，但它足够真实。它不讨好谁，也不掩饰自己。它用干冷的风告诉你：活着，就得扛着点什么。可就在你缩着脖子快走几步的时候，一抬头，阳光正斜斜地打在红墙金瓦上，暖得让你想笑。

这才是土著心里的冬天——不是靠天气预报定义的季节，而是几十年光阴里，一层层叠起来的记忆。它冷，但有温度；它枯，但有筋骨。它像一块老冰糖，外表硬得硌牙，含久了，却能化出一点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