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初冬的佛罗伦萨，空气清冷而澄澈。伴随着阿尔诺河上的微风，我们信步走来，转入圣十字广场。旅行人潮高峰的季节已过，广场显得格外宁静。温暖的阳光洒在青石板铺就的地面上，圣十字歌剧院教堂 (the Opera di San Croce) 在晨光叠影中如画卷般慢慢展开，不显张扬，却令人情不自禁地抬头一望。</p> <p class="ql-block">图1. 佛罗伦萨圣十字教堂，但丁伫立于门旁。</p> <p class="ql-block">这座殿堂始建于1294年，由方济会（Franciscans）主持修建。它是世上最大的方济会圣殿，高耸的哥特式立面朴素而庄严。我推门而入，空间豁然开阔，仿佛一脚迈进了文艺复兴时期的历史幽深处。</p><p class="ql-block">圣十字教堂也被称为 “<b>意大利荣耀殿</b>” (The Tempio delle Italiane Glorie)，该称号在大殿内显得格外贴切。数百座墓碑与纪念碑有条不紊地散布在大理石地面与巍峨高墙之上。行走其间，几乎每迈一步都会与一位当年的名家大师相遇。对慕名而来的参观者而言，这里不像是一座巨大陵墓，却更像一条闪烁着历史群星的璀璨银河。</p><p class="ql-block">我向殿堂内一位修士询问了几位著名人物的安息之处。经他指点后按图寻觅，依次一一拜谒。</p> <p class="ql-block">图2. 殿内大厅</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8px;">米开朗基罗</b></p><p class="ql-block">最先映入眼帘的，是米开朗基罗 (Michelangelo Buonarroti，1475-1564) 的墓碑。该碑位于右侧廊首，由文艺复兴时期著名的佛罗伦萨艺术家瓦萨里 (Giorgio Vasari，1511-1574) 设计。</p><p class="ql-block">世人皆知的大师忽然从书画中走入现实，尽管仅仅是在墓园里，让人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大卫》代表的英雄主义和力量、《哀悼基督—圣殇》显现的永恒慈爱、梵蒂冈《西斯廷穹顶》展示的雄伟恢宏，在这一刻被浓缩为一座静谧的丰碑，以及一颗苍老但依然倔强倨傲的头颅。</p> <p class="ql-block">图3. 米开朗琪罗墓</p> <p class="ql-block">图4. 米开朗琪罗胸像</p> <p class="ql-block">图5. 弗洛伦萨学院美术馆内展出的《大卫》雕像原作</p> <p class="ql-block">图6. 《大卫》近观。1494年，美第奇家族在佛罗伦萨的 “僭主” 统治被暂时推翻。暴民将大卫的左手臂及手腕砸断。后经修复，但伤痕仍然隐约可见。</p> <p class="ql-block">图7. 梵蒂冈圣彼得大教堂内的《圣殇》(哀悼基督）</p> <p class="ql-block">图8. 梵蒂冈西斯廷小教堂穹顶画</p> <p class="ql-block">图9. 比萨城外西北部的群山。远远望去，可见一片白色的采石场。当年米开朗琪罗雕刻《大卫》和其他作品所用的大理石，均从该处采得。</p> <p class="ql-block"><b>但丁</b></p><p class="ql-block">与米开朗琪罗相邻的，是诗人、作家和哲学家但丁·阿利吉耶里 (Dante Alighieri，1265-1321) 的衣冠冢。但丁是文艺复兴开拓时期的巨擘，长诗《神曲》的作者。</p><p class="ql-block">《神曲》被认为是意大利文学的经典及世界文学的瑰宝，诗中对死亡世界的描写向后人展示了14世纪西方教会的世界观。全诗以托斯卡纳 (佛罗伦萨) 方言而非当时占据文学语言主流的拉丁文写成，为日后的标准意大利语奠定了坚实基础。</p><p class="ql-block">但丁出生于佛洛伦萨，成年后卷入当地党派之间的政治纠葛。继圭尔夫派与吉伯林派 (Guelphs—Ghibellines conflicts) 的冲突之后，胜出的<span style="font-size:18px;">圭尔夫派又分裂为</span>黑白两党 (White Guelphs vs. Black Guelphs)。白党反对罗马教宗控制佛罗伦萨，而黑党却欲借教皇的力量翻盘掌权。</p><p class="ql-block">积极参与社会活动的但丁为白党中坚人物。夺权后的黑党对他恨之入骨，将其逐出佛罗伦萨，并严禁返回。黑党首领并且传令麾下士卒，如能擒获但丁，当立即斩杀。</p><p class="ql-block">但丁因而被迫远离家园多年，最终长眠于他乡拉文纳。若干年后才此这种方式回归故乡。他的墓碑前没有喧哗，却让人感到一种迟来的宽容与和解。</p> <p class="ql-block">图10. 波提切利所绘的但丁像 （by Sandro Botticelli, 1495）</p> <p class="ql-block">图11. 但丁衣冠冢</p> <p class="ql-block">图12. 但丁石像。让人联想起罗丹的《思想者》。</p> <p class="ql-block">隔日傍晚，我们还循迹参观了但丁故居博物馆。那是一座古老而<span style="font-size:18px;">沉寂</span>的石楼，承载了但丁一生道不尽的喜悦、痛苦和艰辛。</p><p class="ql-block">天色渐晚。我忽然意识到，整座楼里只有来参观的我们夫妻二人和门口售票的管理员。拾级而上，我们参观了但丁的卧室。沉浸在一间被 “中世纪” 黑暗所包围的小屋中，我们静静地聆听了一位意大利诗人用托斯卡纳语言朗诵《神曲》中有关地狱、炼狱和天堂的一些片段 (影视作品伴有英文注释), 深化了自己对这首不朽诗篇的理解。</p> <p class="ql-block">图13. 但丁故居博物馆石楼</p> <p class="ql-block">图14. 故居入口</p> <p class="ql-block">图15. 石墙上的但丁铜像</p> <p class="ql-block">图16. 但丁卧室</p> <p class="ql-block">图17. 古版《神曲》</p> <p class="ql-block">图18. 但丁在《神曲》中描述了他所经历的地狱、炼狱、天堂 (从左至右)。</p> <p class="ql-block">图19. 《神曲》朗诵片段（视频）</p> <p class="ql-block">图20. 但丁的光影</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8px;">马基雅维利</b></p><p class="ql-block">拢回思绪，我在荣耀殿堂中继续漫步前行。抬眼望去，我看到政治学家、历史学家、哲学家和佛罗伦萨共和国外交官马基雅维利 （Niccolò Machiavelli，1469 - 1527）的墓碑。</p><p class="ql-block">在欧洲，马基雅维利这个名字总是与冷静、权力和现实紧紧相联。他也是文艺复兴时期<span style="font-size:18px;">佛</span>罗伦萨的风云人物，目睹过美第奇家族的兴盛、失势和东山再起，以及共和国的式微。宦海沉浮，马基雅维利被后世的人们称为 “近代政治学之父”。</p> <p class="ql-block">图21. 马基雅维利墓</p> <p class="ql-block">图22. 马基雅维利像</p> <p class="ql-block">他所著的《君主论》一书提出了现实主义的政治理论，其中 “政治无道德” 的权术思想，被后人称为“马基雅维利主义”。他的另一重要著作《李维论》则提及了共和主义的理论。他还著有《战争的艺术》一书，讨论了一系列军事问题。</p><p class="ql-block">马基雅维利主义被后人总结诠释为 “只要目的正确，可以不择手段“。这也许或多或少融入了一些误解，但安眠在这里的马基雅维利对此毫不在意，显得出奇地平和。</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8px;">伽利略</b></p><p class="ql-block">大殿内左侧第二座墓穴安葬着伟大的意大利物理学家、数学家、天文学家和哲学家伽利略（Galileo Galilei，1564-1642）。他是科学革命中了不起的重要人物。</p><p class="ql-block">墓碑上的伽利略右手持望远镜，左手扶地球仪，双眼仿佛仍在观测着浩瀚星空。想到他生前遭受的不公平审判，以及随后在重压之下的被迫沉默，参观者的脚步不禁慢慢地停了下来。</p> <p class="ql-block">图23. 伽利略墓</p> <p class="ql-block">图24. 伽利略像</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8px;">罗西尼</b></p><p class="ql-block">在右侧廊的一隅，罗西尼 （Gioachino Rossini，1792-1868）的墓碑显得格外华丽。雪白的大理石镶嵌着金色马赛克图案，线条流畅而富有节奏感，让人几乎能在寂静中聆听到《塞维利亚理发师》和《威廉·退尔》等歌剧的优美旋律在殿内回响……</p> <p class="ql-block">图25. 罗西尼像</p> <p class="ql-block">图26. 罗西尼雕像</p> <p class="ql-block">图27. 罗西尼墓</p> <p class="ql-block">这里加一句略有些离题的后话。在返回芝加哥的飞机上，我选择了一部去年上映的电影《威廉·退尔》来观看，重温了一遍这个自己少时就熟悉的故事。不过，本来以为片中会出现歌剧《威廉·退尔》序曲中那首振奋人心的“瑞士士兵进行曲“，但结果却让我小有失望，有些遗憾。</p> <p class="ql-block">大殿内非常安静，<span style="font-size:18px;">轻微的脚步声仅是</span>偶尔可闻。看着参观者们怀着崇敬的心情走过安放在地面上的一处处墓碑，<span style="font-size:18px;">我顿时</span>想起了爱尔兰民歌《Danny Boy》<span style="font-size:18px;">(男孩丹尼) </span>中那几句动人心扉的歌词：</p><p class="ql-block">Ye'll come and find the place where I am lying</p><p class="ql-block">And kneel and say an Ave there for me</p><p class="ql-block">And I shall hear, though soft you tread above me</p><p class="ql-block">And all my grave will warmer, sweeter be</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你将来此寻觅我长眠之地，</p><p class="ql-block">屈膝述说祝福的话语；</p><p class="ql-block">我能听到你轻柔的步履走过，</p><p class="ql-block">整座墓穴将因此而变得温暖甜蜜</p><p class="ql-block">……</p> <p class="ql-block"><b>乔托</b></p><p class="ql-block">此外，文艺复兴开创者之一，绘画大师乔托 (Giotto di Bondone, 1267-1337) 的壁画静静分布在大殿外的侧堂内。色彩虽经岁月洗礼，却依然保留着八百年前的余温。</p><p class="ql-block">乔托的绘画如时光隧道，连接了中世纪与文艺复兴。是他率先将古板的拜占庭圣像风格转型而推向文艺复兴自然主义，其壁画堪称巅峰之作。</p> <p class="ql-block">图28. 乔托·迪·邦多纳 - 欧洲绘画之父 </p> <p class="ql-block">阳光从高窗倾泻而入，在大理石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p><p class="ql-block">我们向这几位历史巨人鞠躬，表达敬意。站在这些墓碑之间，我忽然意识到：这座佛罗<span style="font-size:18px;">伦萨的荣耀堂，就像</span>罗马的万神殿、巴黎的先贤祠。它的存在不是为了纪念死亡，而是为了提醒来者——文艺复兴时期天才们的创造、思考、勇气和坚韧，是如何穿越时空的。</p><p class="ql-block">走出圣殿时，广场依旧安静如常。这便是在非旅游旺季访问<span style="font-size:18px;">佛罗</span>伦萨的好处。一辆警车缓缓驶过，警灯不闪，警笛未鸣。回头望去，圣十字圣殿安然伫立，仍然在忠诚地守护着这些伟大的灵魂，守护着意大利文艺复兴的崇高精神。</p><p class="ql-block">初冬的阳光短暂却温暖，我带着一种被历史轻轻抚摸过的感觉，继续步入佛罗伦萨的长街小巷，走向托斯卡纳的广阔原野。</p> <p class="ql-block">图29-32. 托斯卡纳的原野—这片沃土孕育了佛罗伦萨和文艺复兴</p> <p class="ql-block">2025年12月，始记于阳光下的托斯卡纳，完成于芝加哥家宅中</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