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团趣事~63

十八子

第六十三章：求学风波

河套的夏天总带着股不管不顾的野劲儿，春风刚刮完最后一阵沙，漫滩的青草就疯了似的往上窜，田埂边的马兰花举着紫莹莹的小喇叭，连医院院子里的老榆树都憋出满枝新绿，叶片嫩得能掐出水来。可这满世界的生机里，最不缺的就是缠人的蚊虫，天一擦黑就成了它们的天下，尤其我们兵团医院，守在团部西南角，离着热闹不远却独成一片小天地，花草树木比别处繁盛些，傍晚的蚊子更是扎堆儿，一团团、一簇簇的，跟飘在半空的灰烟雾似的，往人脸上、身上直扑，嗡嗡声能吵得人脑仁发疼。

“保树，你帮我把蚊帐支起来呗！”同宿舍的刘技术员探着脑袋喊，手里捏着蚊帐杆，跟捏着救命稻草似的。我正挂着刚洗的白大褂，闻言立马应道：“好！我马上就来！”在这边疆的夜里，蚊帐就是保命的家伙事儿，没它根本别想睡安稳觉，这话我可是有实打实的教训。就昨天夜里，我睡觉不老实，把蚊帐蹭开一道小缝，偏就有只精明的蚊子钻了进来，在我耳边嗡嗡盘旋了大半夜，一会儿叮胳膊一会儿咬脚踝，痒得我抓心挠肝，折腾到后半夜才迷糊睡着，早上起来胳膊上全是小包，又疼又痒。

正琢磨着晚上可得把蚊帐掖严实些，窗外突然传来一阵轻轻的敲门声，紧接着是低低的说话声。我看了眼手腕上的表，才早上五点半，天刚蒙蒙亮，连院子里的麻雀都刚醒没多久。“谁呀这是，大清早的不让人睡觉了！”我翻了个身，嘟囔着抱怨。刘技术员也被吵醒了，迷迷糊糊揉着眼睛说：“听着像是找邢大夫的，说不定是邢大夫爱人来了？”我愣了愣，追问：“邢大夫爱人是干嘛的呀？之前没听他提过。”刘技术员打了个哈欠，慢悠悠道：“好像是你们天津音乐学院的老师，具体教啥的就不清楚了，估摸着是来探亲的。”我心里犯了嘀咕，正想再问问，刘技术员已经蒙上头，含糊道：“等会儿我去邢大夫那看看就知道了，先睡会儿。”可这话一说，我反倒没了睡意，脑子里总琢磨着这事儿，翻来覆去直到起床号响，也没再合眼。

打早饭的时候，我刚端着饭盒走到食堂门口，就撞见了邢大夫，他身边站着个穿着体面的女同志，气质温温柔柔的，一看就跟咱们天天风吹日晒的知青不一样。我连忙走上前打招呼，邢大夫笑着给我介绍：“小李，这是我爱人王老师，在天津音乐学院声乐系当老师，这次来探亲，顺便帮学校捎带脚招几个学生。”“王老师好！”我赶紧问好，心里咯噔一下——天津音乐学院！那可是全国数一数二的五大音乐高等殿堂啊，要是能考上，既能回天津，还能学专业音乐，这对我们知青来说，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这消息跟长了翅膀似的，没半天就传遍了整个团部，不管是医院的同事，还是团宣传队的知青，都在议论这事儿，一个个眼里都透着期待。我正忙着给病人拍片，张惠突然急匆匆地跑了进来，拉着我的胳膊就往外走：“保树你来，我同学找你，有急事！”我手里还拿着纱布，疑惑地问：“谁呀？找我干嘛这么急？”张惠脚步没停，笑着说：“还能是谁，张志敏啊，就是宣传队唱样板戏、演柯湘那个！”“是她？”我愣了愣，张志敏可是张惠最好的同学，当年她来兵团，还是从张惠家走的，我们之前也见过几次，她演的柯湘又飒又有劲儿，嗓子也亮，在团里小有名气。“对，就是她，特意找你帮忙呢！”张惠说着，就把我带到了她的宿舍门口。

我推门进去，果然看见张志敏坐在床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兵团装，脸上带着点拘谨，见我进来，立马站起身，笑着说：“小李大夫，麻烦你跑一趟了。”我摆摆手，打趣道：“这不是咱们的‘柯湘’嘛，找我有啥事儿，尽管说！”张志敏脸颊微红，不好意思地说：“刚我跟张惠说了，知道你跟邢大夫关系不错，想麻烦你帮我打听打听，天津音乐学院这次招几个人？要是有机会，能不能帮我在邢大夫和王老师面前说句话，拜托你了！”说完，还紧紧抓着我的手，眼里满是恳切。我看着她期待的样子，心里也软了，立马点头：“这事呀，没问题！你放心，我晚上就去问邢大夫，一定帮你打听清楚！”张志敏连忙道谢，眼眶都有点红了，看得出来，她是真的很想抓住这个机会。

晚上吃完饭，我特意拿了两盒王永强送我的鱼罐头，跑去了邢大夫的宿舍。我们俩都是天津老乡，平常在医院里互相照应，关系一直不错，说话也不用绕弯子。敲开宿舍门，邢大夫正陪着王老师说话，见我来了，连忙招呼我坐下。我把罐头放在桌上，开门见山地说：“邢大夫，王老师，我今天来，是想问下王老师这次准备住多长时间？还有招生的事儿，是真的吗？”邢大夫笑着点头：“小李啊，你王老师这次来，大概住半个月，招生也是学校安排的，捎带脚的事儿，具体招几个人，还得看实际情况，得王老师亲自考察了才行。”我连忙接过话茬，把张志敏的情况说了一遍：“邢大夫，你看团宣传队那个演柯湘的张志敏，她也是天津知青，还是我朋友张惠的同学，嗓子特别好，演样板戏特别受欢迎，你看她能不能试试？”

邢大夫看了眼王老师，王老师笑着说：“这好办，明天让张惠带她来宿舍，我听听她的嗓子，行不行咱们当场就能有个大概的数。”“太好了！谢谢邢大夫，谢谢王老师！”我心里一阵激动，连忙道谢，又聊了几句家常，就赶紧跑回宿舍，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张惠。张惠一听，比我还高兴，立马就去找张志敏，把事儿转达给了她。

转天一早，张志敏就跟着张惠去了邢大夫的宿舍，我因为要上班，没能跟着去，心里一直惦记着情况。中午吃饭的时候，我拉住张惠问起这事，张惠叹了口气说：“具体谈得咋样不清楚，不过宣传队里可不止志敏一个人想去，好多人都托了关系打听消息，今天一上午，邢大夫宿舍就没断过人，都带着东西去拜访，各显其能的，热闹得很。”我心里咯噔一下，没想到竞争这么激烈，也替张志敏捏了把汗。接下来的几天，邢大夫的宿舍天天门庭若市，不少知青都想着能搭上这趟线，可不管是谁问起招生的事儿，王老师都只是说再看看，没给准话。

半个月很快就过去了，王老师收拾东西回了天津，招生的事儿也没了下文，之前热闹的议论声，慢慢也平息了下来，张志敏也没再提过这事，只是偶尔看她排练的时候，眼神里会带着点失落。又过了一段时间，团里突然传来消息，说宣传队合唱组的胡荷，被天津音乐学院录取了，很快就要回天津上学。这个消息一出来，大家才明白过来，原来名额早就定了。后来我才知道，胡荷的嗓音干净透亮，特别符合音乐学院的招生标准，而张志敏因为常年唱样板戏，嗓子有点哑音，虽然有韵味，却不符合专业招生的要求，难免有点遗憾。

不过老天总不会辜负努力的人，转过年来，团里有保送上学的名额，张志敏凭着出色的表现，被保送到了中央戏剧学院，消息传来，我们都替她高兴，之前的遗憾也烟消云散了。她毕业后，直接分配去了央视，还拍过几部电影，后来慢慢成了央视的编审，每次她们同学聚会见面，她再也没提过当年考音乐学院的事儿，可我知道，那段经历，也是她成长路上的一段珍贵回忆。

又过了好几年，我们终于盼来了返城的机会，回到了久违的天津。我和张惠特意挑了个周末，买了些礼品，去天津音乐学院看望邢大夫和王老师。那时候，他们已经生了个可爱的女儿，眉眼间像极了王老师，邢大夫也早就转业回了天津，在市一中心医院当大夫，日子过得安稳又幸福。聊起当年在兵团招生的事儿，王老师笑着说：“胡荷毕业后去了天津歌舞剧团，后来还在全国的声乐比赛里拿过奖，现在也是团里的骨干了。”我们听着，心里都替胡荷高兴，也感慨那段边疆岁月里的点点滴滴，虽然有遗憾，却也藏着不少温暖的回忆。

返城的事儿告一段落，可边疆的生活还在我的记忆里鲜活着，那段日子里，因为招生的事儿，团里不少人都萌生了上学的念头，我也不例外，总想着能再回到校园，多学些知识。回到医院后，工作也渐渐忙了起来，每天接诊病人、拍片、值班，日子过得充实又忙碌，之前因为招生带来的小烦恼，早就一扫而过。现在想想，那段边疆岁月里，快乐与痛苦并存，成长的印记刻在每一段经历里，一切都远没有结束，未来还有更大的考验在等着我，可只要心里的理想和信念坚定，就总有往前走的勇气，那些经历过的风雨，最终都会变成照亮前路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