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游西湖(散文)

长弓

秋游西湖(散文)

秋意渐浓时，我终于又踏上去往西湖的路。告别了盛夏的暑气与喧嚣，车窗外的风裹着杭城特有的桂香，刚入西湖景区，连空气都仿佛被滤过般清润起来。秋日的西湖，褪去了几分热闹，添了些许清寂与温婉，宛如一幅晕染开的水墨长卷，在眼前缓缓铺展。

清晨的风带着几分凉意，拂过脸颊时，混着桂子的甜香。那香气不似玫瑰的浓烈，也不似茉莉的寡淡，是浸了草木气息的清甜，吸一口，连肺腑都跟着通透起来。沿苏堤缓步而行，脚下的青石板路被晨露润得微湿，踩上去略滑，却透着古旧的温润。路边的梧桐叶已染上浅黄，边缘还留着夏末的绿意，风一吹，便打着旋儿落在肩头，叶面上的纹路清晰如老人手背的脉络。堤上的柳树不复春日的嫩翠，枝条垂落间添了几分苍劲，却仍有依依之态，细长的柳叶拂过水面，惊起一圈圈细碎的涟漪，将水面的云影揉成了碎锦。远处的雷峰塔在薄雾中影影绰绰，塔尖的轮廓与淡青色天幕相融，塔身的砖纹在晨雾里若隐若现，恰似从画里拓下的景致，连飞檐上的铜铃，也只在风过处，隐约飘来一声轻响。

行至断桥，晨光恰好刺破云层，金辉洒在湖面上。湖水澄澈，泛着粼粼金光，像撒了满地碎金。偶有三两叶扁舟悠然划过，船桨搅碎了水中云影，也搅碎了塔的倒影。舟上艄公戴着斗笠，蓑衣沾着晨露，手中的桨慢悠悠拨着水，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江南小调，调子随水声飘远，惊起水草间栖息的水鸟。桥边草木已显秋意，红枫刚染上浅红，叶片边缘是明艳的朱红，内里裹着浅黄与青绿，点缀在黄绿相间的植被里，不似深秋那般浓烈，却自有清雅之趣。往来游人不算多，偶有低语声，很快便被风声与水声吞没。有老夫妻相互搀扶着走，手里的无纺布袋印着“西湖留念”；还有背着画板的学生，蹲在桥边，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想把这秋光定格成永恒。

午后的阳光变得暖融融的，我寻了处临湖的茶肆坐下。茶肆是白墙黛瓦的小楼，檐下挂着红绸灯笼，窗边摆着几盆秋菊，花瓣卷曲，是淡雅的鹅黄色。点一杯龙井，青瓷茶杯温热，茶叶在沸水中缓缓舒展，先是蜷缩的茶芽，渐渐伸展开完整的叶片，茶汤也从澄澈渐染浅绿，茶香混着桂香漫开。抿一口，先觉微涩，而后回甘，唇齿间尽是清冽的香气。抬眼望去，三潭印月的石塔静静立在湖心，塔身的圆孔在日光下投下细碎光影，塔影与波光交织。水下的水草随波摆动，偶尔有银色小鱼窜出水面，溅起细小水花，恍惚间竟分不清是在景中，还是在梦里。岸边的芦苇荡已泛出白色，蓬松的芦花随风摇曳，像给西湖镶了道柔软的边。风大些时，芦花便簌簌飘落，落在水面，随波漂向远方。偶有白鹭掠过水面，翅膀划破秋光，留下一道轻盈弧线，翅尖沾起的水珠坠落时，又惊起一圈涟漪。

待到夕阳西下，晚霞给西湖镀上一层金红。雷峰塔的轮廓渐渐清晰，塔身砖石染上暖融融的光，连飞檐翘角都泛着金边。远处的保俶塔也在暮色中显出秀挺身姿，与雷峰塔遥遥相对，像守着千年的约定。湖面的风渐渐大了，带着水汽的微凉，吹得岸边柳枝轻晃。游人渐散，只余下几个垂钓的老者，鱼竿静立在湖边，鱼线垂在水里，与晚霞的倒影缠在一起。岸边的路灯次第亮起，暖黄的灯光落在水面，与晚霞余晖交织，生出朦胧的美，连远处的山影，都变得柔和起来。

起身离去时，桂香仍萦绕鼻尖，衣角还沾着梧桐叶的气息。秋日的西湖，没有春的娇媚，夏的热烈，冬的清冷，却有着最熨帖人心的温柔。它像一位淡然的老者，将千年故事藏在秋光里，藏在桂香里，藏在湖水的涟漪里，等着每一个路过的人，去读懂这份独有的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