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豪故里的半日邂逅:一次不期而然的“小团圆”

龙小平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壬寅年冬月廿七,午后微曛。我和晓波、杨新渝、徐志东三位友人,自乐山城驱车向西南,目的地是心念已久的沙湾镇。此行的初衷,是去拜谒那位曾以《女神》之笔呼唤新时代、一生才情横溢如故乡沫水般奔腾的大文豪——郭沫若的故里。</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车行约三十分钟,便抵沙湾城区。郭沫若故居静静地坐落在文豪路中段。这是一座典型的川西穿斗式木结构四合院,青瓦粉墙,古朴庄重。门楣上“郭沫若故居”五字,是启功先生所题,笔力遒劲,为这老宅平添一份文墨气韵。然而,当我们兴冲冲赶到时,却得到一则稍感遗憾的消息:故居旁的郭沫若纪念馆,因内部维修,暂不对外开放。</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维修的消息虽在计划之外,但也令我们恍然。原来,为了更好保护馆藏珍贵文物,为游客带来更完善的体验,故居景区正在进行一项规模不小的“焕新”工程。2025年秋,一项总投入超过750万元的景区基础设施及展陈改造提升项目已正式中标并推进。闭门谢客,是为了他日更精彩的开门迎宾。这份意外,仿佛一场不期而然的缘分——纪念馆这座现代的“课堂”暂时静默,却将我们毫无保留地推向了故居这座原初的“家塾”,去倾听它本身最本真的讲述。</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于是,我们带着些许微调后的期待,迈入了这处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的门槛。</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故居格局:一座宅院,半部家史</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故居坐北朝南,背负绥山(峨眉山第二峰),面临沫水(大渡河),风水上谓之“绥山毓秀,沫水钟灵”。整座宅院始建于清嘉庆年间,后经郭家数代经营,特别是到了郭沫若父亲郭朝沛先生手中,终成今日之规模。建筑占地两千余平方米,共有大小房间三十六间,四进三井,纵深幽远。这已非普通人家院落,它无声地诉说着郭氏家族当年的殷实与地位。</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我们依序参观。从临街的门厅进入,穿过天井,一种时光沉淀的静谧感便笼罩下来。脚下的石板被岁月磨得温润,木质柱梁上的漆色斑驳,却更显沧桑的真实。第一进是店铺与账房,当年郭家商号“郭鸿昌”的旧址。这里没有书卷气,只有算盘、账簿和货架的影子,是家族生计的起点。</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转入第二进,生活的气息与人文的光彩开始交织。左侧一间不起眼的厢房,门楣低矮,正是1892年郭沫若诞生的地方。站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很难想象,中国现代文化史上一位如此激越澎湃的灵魂,竟是从这里发出了第一声啼哭。再往里,是郭家的厨房,灶台、碗橱依旧,仿佛还能闻到柴火与饭菜的烟火气。与之形成对照的,是家族的书房“绥山山馆”。这应是整座宅院的文化心脏。可以想见,少年沫若在这里,于绥山岚气与沫水涛声的陪伴下,遍览经史子集,打下了坚实的旧学根基。故居简介中提到,他早年的诗作《早起》、《茶溪》等,灵感便孕育于这方天地之间。</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第三、四进更为私密,是家眷的起居室与绣楼。院落一重深似一重,天井里的盆栽绿意盎然,为严肃的建筑格局注入几分灵动。最深处是一个小巧的后花园,据说是后来为纪念郭沫若而复原改造的。虽值冬季,草木略显萧条,但假山石径的格局犹在,可以想见春夏时的清雅。漫步至此,友人间不禁低声交流:从商号账房到文人书房,从诞生斗室到幽深绣楼,这三十六间房,几乎就是一部立体化的中国近代绅商家族的微观史。它既承载着世俗的营生与家族的繁衍,更滋养了精神的萌芽与文化的传承。我们行走的,不仅是一座建筑的轴线,更是一个文化巨子生命原点的脉络。</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少年沫若:沫水涛声中的文学初啼</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在那些陈列着旧式家具、文具、生活器物的房间里,我们试图拼凑出一个更具体、更温热的少年郭沫若形象。那个在沙湾街上奔跑、在沫水河边嬉戏、在绥山馆里苦读的“文豹”(郭沫若乳名),不再是历史书中一个符号化的名字。</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朋友们在“绥山山馆”前驻足良久。晓波感叹:“所谓‘钟灵毓秀’,古人诚不我欺。这山水之气,怕是早已融进了他的骨血。”的确,故居提供的资料里特别强调了沙湾“背负绥山,面向沫水”的地理环境。这山水,不仅是风景,更是他最初的精神乳母。大渡河(沫水)的奔流不息,或许赋予了他日后作品中那种冲破一切束缚的激情与力量;峨眉第二峰(绥山)的秀美沉稳,或许又沉淀为他治学时考据金石、追寻历史真相的那份耐心与深邃。</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杨新渝则对故居中提到的郭沫若早年诗作产生了兴趣。那些描绘乡居生活、四时景致的清新诗句,与后来《女神》中那种狂飙突进、吞噬日月的浪漫主义风格似乎迥异。但这恰恰说明,任何天才的成长都不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故乡平静而丰饶的日常生活,是他感知世界、锤炼语言的最初摇篮。那沫水的涛声,既可以是《凤凰涅槃》中毁灭与创造的交响,也早已是《村居即景》里一抹悠远的背景音。</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当我们走出后花园,回到中庭,午后的阳光斜射在天井里,将木格的窗影拉得很长。徐志东说:“虽然没进成纪念馆,没看到那些波澜壮阔的生平展览,但这样慢慢走,细细看,反而觉得离那个‘人’更近了些。”我们纷纷点头。纪念馆的暂时关闭,像一道“减法”,它滤去了后世叠加的众多光环与评述,让我们得以在一个更纯粹、更本真的物理空间里,与一个伟人的童年和少年时代劈面相逢。这是一次略显遗憾,却又意外地返璞归真的“遇见”。</span></p> <p class="ql-block">归途所思:家宅、故土与文脉</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span class="ql-cursor"></span></span></p><p class="ql-block">参观完毕,我们在故居门前合影留念。身后是古朴的门楼,面前是热闹的当代街市。时空在此刻形成了一种奇妙的叠印。</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驱车返回乐山,途中大家聊起此行感受。未能一睹纪念馆内详尽的生平与成就展陈,确有一丝缺憾。然而,这次“不完美”的造访,却让我们对“故居”二字有了更深的理解。故居,不是一个放置丰功伟绩的展厅,而是一个保存生命温度的原点。在这里,我们触摸到的不是作为文学家、历史学家、社会活动家的“郭沫若”,而是作为沙湾郭家子弟的“郭开贞”。这里的每一方砖石、每一缕木香,都曾参与塑造了他最初的世界观与情感模式。</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通过这次访问,我们更清晰地了解到,这片土地正致力于更好地保存与传承这份文化遗产。 除了我们亲历的纪念馆维护,整个郭沫若故居景区也正在经历一次全面的升级。一项旨在提升国家4A级旅游景区基础设施的改造工程已经展开,其中仅室外部分的改造项目,投资就超过750万元。这一切,都是为了未来能让更多人更好地走进这段历史。</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落日余晖中,大渡河依旧在不远处奔流。我们想,正是这栋宅院的“家”的沉淀,与这方水土“自然”的滋养,共同构成了郭沫若文化生命的双重底色。沙湾之行,如同一把钥匙,为我们打开了一扇理解文化巨匠何以成为“这一个”的隐秘之门。虽未得见纪念馆的“大历史”,却在故居家宅中,完成了一次与少年文豪的“小团圆”。这份不期然的邂逅,或许比一次按图索骥的完整参观,更值得回味。</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