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盘缠</p><p class="ql-block">作者:荷影拾年</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战友朱卫国家办事,遇到连哥,多日不见,他说请请我。时值中午,馆子里人不多,两个凉菜上来,开喝。</p><p class="ql-block"> 举杯间,他凝眉瞪眼的故有表情,让我想起三十多年前的那笔盘缠和他开过的玩笑。</p><p class="ql-block"> “如果你考不上军校,非得‘现喽’不行!等到后年(服役5周年)想转志愿兵,门儿都没有!你又没关系你又没钱!”这话难听,却是对我前程命运的担心。</p><p class="ql-block"> 他说的没错。当时军政治部与我同年兵有8 个,以往每年转志愿兵的指标不超过5个。可怕的是因为成立大院治安办,保卫处又调来了3个。11 个人,争5个指标,想都别想。自知没戏,更不必忧虑两年后的事,如果今年考不上,年底复员,北京大钟寺、四道口练摊儿去。</p><p class="ql-block"> 连哥叫连光军,一个车皮的战友。入伍前曾是县委书记的通信员,为人处事老道成熟,我总觉得他套路多,比央视还多两套。</p><p class="ql-block"> 那年8月底,我接到军校录取通知书的第二天下午,给连哥打电话,让他派车来军部大礼堂帮我去托运行李。时任军矿矿长的李之壮是安州人,手下收拢了马骏、辛建良等安新小老乡,连哥是办事处主任。来接我的是辛建良,开着那辆红色的夏利。</p><p class="ql-block"> 车站人不多,买完票,凭票托运行李,办完手续,坏了,只剩下17块钱。本打算到北京后打个“面的”去报到,再说路上还得买个面包吃。盘缠,肯定不够了!</p><p class="ql-block"> 哎!不该穷大方!她们起哄,非要我请客,两拨,一拨机关女兵,一拨通信连的,叽叽喳喳,要求不高,吃奶糖,在军人服务社,连吃带装,30多块钱没有了。按说,花得不算多,只怪挣的少,上士军衔,月津贴35,入伍后兜里从来不过百。</p><p class="ql-block"> 想来想去,想起了刘爱东,也是一个车皮的战友,马家寨人,七月份军校毕业,分配到北京军区直属队当警卫排长。不行就打电话,让他接站,送我到学校。军校学员月津贴50呢!可能会马上发。</p><p class="ql-block"> 来到军矿办事处,一见面,马骏说:“有好事得请客!”连哥说:“对呀!”我忙说:“马哥,我没钱了!”马哥说:“别耍,让你请,是看得起你。干部,干部算个蛋!”马哥是安州人,说话就这么冲,战友们都习惯了。</p><p class="ql-block"> 这顿饭,至今记忆犹新,花生米、拌三丝、麻辣豆腐、过油肉,两瓶北方烧。连、马在一起,奚落的肯定是我。</p><p class="ql-block"> 三杯过后,连哥凝眉瞪眼地说:“如果你考不上军校,非得‘现喽’不行!等到后年想转志愿兵,门儿都没有!你又没关系你又没钱!”</p><p class="ql-block"> 我点头,连哥接着说:“如果考不上,弄不好还混不住朱永良呢!人家穿着军装晃了个媳妇,都生孩子了。”</p><p class="ql-block"> 朱永良是大淀头人,军作训处的气象兵。细想,自愧不如,当兵第二年,他回乡探亲订了婚,次年完婚。年龄相仿,他们都当上爹了,咱连媳妇的影还没见着。连哥说的对。</p><p class="ql-block"> 我说:“从来没考虑过婚姻问题。”</p><p class="ql-block"> 马哥说:“别找台阶,那是人家都不爱你。整天以军部大院“战士名人”自居,什么‘电视里有形象、广播里有声音、军报有文章、军部的大字报(标语)必须得你写’。自以为是!如果考不上,真不如朱永良!就得打了光棍!”</p><p class="ql-block"> 辛建良是王家寨村人,一个乡的,也跟着起哄:“敬!最不可爱的人!”</p><p class="ql-block"> 又喝一杯,马哥说:“人家臧建军快当连长了,你才刚考上。将来,正排转业不用求人。你好歹也成干部了,不想请客,说得过去吗?”</p><p class="ql-block"> 我说:“就剩下17块钱了。”</p><p class="ql-block"> 连哥凝眉瞪眼地问:“真的假的?”辛建良说:“可能是真的。”连哥一饮而尽说:“没事!这顿,哥请了!”</p><p class="ql-block"> 铺盖已随行李运走,只能在此借宿,明晚登程。</p><p class="ql-block"> 夜深,辗转反侧。如果不是三哥一直鼓励,如果没有德高望重的江苏人、宣传处曹德泉处长的鼎力相助,如果陆军学院不招考第四届军事新闻专业班,年底我肯定会被打发复员。</p><p class="ql-block"> 连哥醒来,见我睁着眼,他喝了口水说:“穷家富路,没有盘缠不行,我给你想想办法吧!”</p><p class="ql-block"> 凌晨下起了小雨,起床后,他说:“我出个主意,上班后你找李矿长,拿着录取通知书让他看。之后,说春天你让我送马骏家属回老家的车票还没报销,能不能给处理一下?他如果说报过了,你就说报得不充分。钱数,别超过一百,他肯定会给这个面子。”</p><p class="ql-block"> 按照连哥的交待说,李矿长痛快的答应了。</p><p class="ql-block"> 车票从哪找?连哥说真笨,火车站呗!</p><p class="ql-block"> 火车站不太远,七八公里,毛毛雨,迫切的心,自行车一会儿就蹬到了。很幸运,一进站前广场就捡了两张,从太原到大同的,被踩过,但不算太脏。雨停了,不一会,乘客涌出,挨个问,车票报销吗?有的随手给了我,有的说不能白给,于是我递上一块钱。雨时大时小,只有兜里的车票没有湿。</p><p class="ql-block"> 车站顶上的大钟当、当、当敲了11下,我躲进候车大厅,抹掉手上的水,算着车票的面值,大概有一百出头,心满意足。准备往回走,雨下大了,我又回到候车厅,转来转去,看到一个流浪汉躺在一个展开的箱子片上。于是跟他商量,能不能撕给我一块?他面无表情,我拿出一块钱,他坐起来示意让我撕。撕下的硬纸片有两本书那么大,把它折叠成儿时玩的“三角”,把车票放进去,再把“三角”顺着背心,紧贴胸口插进怀里,又紧了紧腰带。往回骑时俯下身子,这样车票就不会被打湿。</p><p class="ql-block"> 大雨中一路狂奔,亢奋中吼叫着刚流行的那首歌,“什么也不说,祖国知道我.......”</p><p class="ql-block"> 路过82师门口,想起了臧建军,中青村人,进步快,已代理连长。打算到他那吃午饭,门岗的盘问让我反感,干脆不进去了,万一李矿长下午有事走了,这怀里的车票就白忙活了。</p><p class="ql-block"> 下午天晴了,李矿长顺手在单据上签了字,吩咐连哥,再多给点出差补助。那一刻,觉得李矿长有几分佛像。</p><p class="ql-block"> 130多块钱!厚厚的一沓,再加上我那10来块,对折,装在兜里鼓鼓囊囊的。有盘缠了!兴奋之余,觉得装钱的兜太显眼,不如分开装安全。胸兜装多少?裤兜装多少,合计半天。</p><p class="ql-block"> 当晚,李矿长在食堂饯行,上了老白汾。十点多,辛建良开着那辆红夏利,连哥、马哥送我。站台上握别,从大同开往北京的96次列车缓缓起动,透过车窗挥手之际,似乎又听到了连哥、马哥的声音:“得亏了考上了,要不非‘现喽’不行.......干部算个蛋,正排转业不用求人!”</p><p class="ql-block"> 一晃33年过去了,仿佛就在昨天,那笔盘缠,在我心里,有时铺成一片,有时摞成一摞......一直鼓鼓囊囊的。</p><p class="ql-block"> 回忆完“盘缠”的故事,一瓶酒快喝完了。这是前些年连哥揭我老底时常提的事,此时的他,一副贵人多忘事的神态。</p><p class="ql-block"> 好久没听到连哥、马哥的奚落了,非常想。</p><p class="ql-block"> “如果你考不上军校,非得‘现喽’不行!后年想转志愿兵,门儿都没有!你又没关系你又没钱!”</p><p class="ql-block"> “人家臧建军快当连长了,你才刚考上。将来,正排转业不用求人。干部,干部算个蛋!”</p><p class="ql-block"> 不知为什么?人到中年,当年这些刺耳的话,现在想起来是种享受,想听听不到时,心里痒痒! </p><p class="ql-block"> 2025年8月29日</p><p class="ql-block"> 于晨省斋</p> 盘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