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恒兴路上</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那时，路是烫的。不是日头晒的，是心烧的。两辆崭新的摩托，驮着两个更崭新的人，像两枚脱了弦的箭，一头扎进粤西黏稠的风里。风在耳边是呼啸，也是号角。什么小汽车、大卡车，全被我们甩成身后一粒粒沉默的标点。鹏哥的呼喝声，摩托的嘶吼声，腰间摩托罗拉不时“嘀嘀”的鸣响，混着国道上飞扬的尘土，煮成一锅名叫“闯荡”的、滚烫的青春。</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忽然，一个弯。我的车身只是略一摇晃，余光里，鹏哥的影子却猛地一斜。时间在那瞬间被拉长、碾扁。我看见那匹铁马脱了缰，野马似的朝路边的草莽冲去；而鹏哥，像一只被抛出的麻袋，重重地摔在路中央。世界失声了。只有一辆墨绿色的卡车巨兽，挟着来不及收住的势能，“唰”地一声，从他身侧碾过一道焦灼的风。</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风停了。灰土落定。我们踉跄地爬起来，对视一眼，没有后怕的言语，只有一种近乎蛮荒的庆幸，在瞳仁里燃烧。扶起摩托，踹响引擎，那“突突”的声音，听来竟比之前更添了几分浑厚的底气。那一年，我们和我们的摩托，就这样用身体和勇气，一寸一寸地，丈量着市场的边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年底，揣着那张薄薄的存折去财务室。推开门，没有想象中整齐的钞票。陈丹夫人的姐姐，那位总是一脸严肃的管账人，竟抬眼看着我们，嘴角难得地漾开一丝近乎感叹的笑纹。“你们这些后生仔，”她摇摇头，语气不知是责备还是骄傲，“个个都是用麻袋来装钱。”</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麻袋装钱”。我们怔了一下，随即爆发出一阵朗朗的大笑。是啊，麻袋。粗粝的，扎实的，能扛得起风霜，也装得下汗与血浇灌出的丰盈。那岂止是钱？那是一袋袋被信任压实的重量，是一颗颗用玩命换来的、沉甸甸的种子。我们提着这无形的“麻袋”，走在厂区里，胸膛挺得比来时更硬。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两根深深锲入大地的铆钉。</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许多年过去了。摩托的轰鸣早已换成别的车声，腰间的“嘀嘀”声也沉入记忆的深潭。可总在某个午夜梦回，耳畔又会响起那年国道上的风声，眼前又会浮现那辆擦身而过的卡车，和那并不存在、却永远坠在心头、饱满而滚烫的“麻袋”。</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那是我们用青春，从风里捕来的回响。</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注：湛江恒兴董事长陈丹，广东省工商联原主席、现名誉主席，恒兴集团，领导人十九大后赴广东首站调研企业）</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