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88年前的那个寒冷的冬天，南京已成炼狱。淞沪退下来的残破之师本来就守不住南京，唯一的精锐教导总队亦独木难支，再加上当年的城防指挥昏招频出，撤退命令又是死到临头了仓促发出，各单位乱成一片，造成了巨大伤亡，包括萧山令、朱赤、易安华在内的十几位将领都牺牲于南京，数十万军民惨遭屠戮。今年夏天，一部现象级的电影《南京照相馆》唤起了许多人对那段惨痛历史的记忆。如果在观影后不只是沉浸于悲愤中，能够去搜寻更多的历史资料和实证，那段历史本可以更具体而真实地存在于我们的记忆中，而不只是根植于一个演绎的故事。很可惜，许多观众对于南京大屠杀的记忆止步于“照相馆”，却不知道88年前的惨象曾被包括外国记者、神父、日本随军记者、日本士兵在内的许多人记录过——南京大屠杀的罪证至少存在于数千张照片和105分钟的影像中。</p> <p class="ql-block">1937年12月13日，南京沦陷后，日寇一边进行着残暴的大屠杀，一边则开始了有计划的新闻封锁——切断南京与外界的所有通讯，禁止一切中外人员，包括外国记者进出南京，南京成了全世界新闻视野以外的一个被隔绝的城市。关于南京沦陷的情况，最初全世界看到的只有日本新闻媒体发出的“南京获得新生”、 “南京人民喜迎解放、感激皇军恩德”的新闻。</p> <p class="ql-block">然而，除了拍摄虚假的“中日亲善”照以外，日军的随军记者也拍摄了大量的罪证照片。只是为了掩盖罪行，日军当局对战时所拍摄的照片实行了严格的新闻审查制度，只有加盖“检阅济”印记的照片才可以公开发表，而反映日军暴行的照片，均被盖上“不许可”印章，不允许发表。那数千张“不许可”的照片最终在几十年后被日本每日新闻社挑选后结集出版，那厚厚的书册里藏着80多年前中华民族写不尽的血泪……</p> <p class="ql-block">除了日军当局审核过的官方照片以外，许多日本军官及士兵也拍摄下了大量的大屠杀罪证照片，“照相馆”里南京市民罗瑾、吴旋保存的16张照片也是其中极小的一部分。日军航空兵伊藤兼男、日本华中方面军士兵堀越文夫、日军辎重兵村濑守保等人，就拍摄了数千张大屠杀照片，保存下来被我们看到的也有数百张之多。只是这些照片重见天日之时，已经是战后，甚至是日本投降数十年之后了。</p> <p class="ql-block">不过，在南京沦陷后，即便无法及时传送出消息，但美、英、西班牙等众多国家主流媒体记者依然以其高度的新闻敏感和人道主义精神对日军实施大屠杀的事实进行了广泛而持续的记录。1937年12月15日，日方出于某种考虑，允许美国《芝加哥每日新闻报》记者阿奇博尔德、《纽约时报》记者弗兰克、派拉蒙新闻电影社的摄影记者亚瑟、路透社记者莱斯利等四位记者搭乘到南京来救护被日本战机击沉的美国炮艇“帕奈号”上受伤官兵的美国“瓦胡”号炮舰离开南京前往上海。阿奇博尔德想方设法说服了“瓦胡”号炮舰上的无线电收发报人员，将他亲眼目睹的日军南京大屠杀的消息，以《日军杀害数千人——目击者叙述刚刚陷落的南京“四天地狱般的日子”，马路上积尸高达五英尺》为题，抢先通过舰上的电讯设备，拍发给《芝加哥每日新闻报》。这是第一篇向全世界揭露日军南京大屠杀的新闻报道。全球新闻界一片哗然。</p> <p class="ql-block">在新闻报道之外，最完整最全面的南京大屠杀记录来自于美国神父约翰·马吉用16毫米摄像机偷拍的四盒共105分钟日军暴行画面。</p><p class="ql-block">在南京大屠杀期间，美国神父约翰·马吉留在了南京，和德国商人约翰·拉贝在内的另外 20 名西方人一起建立了南京安全区，挽救了约20万中国难民的生命。作为南京道圣教会的牧师，约翰·马吉后来担任了南京红十字会国际委员会主席，在帮助中国难民逃离日本暴行的同时，马吉也用他的 16 毫米电影摄影机偷偷记录了日本战争罪行的证据。他记录了妇女被日军强奸和折磨后的痛苦挣扎，也记录了重伤者在医院接受治疗以及城市中发生的残酷杀戮场景。</p> <p class="ql-block">一个多月后的1938年1月19日，受马吉所托，南京安全区国际委员会总干事乔治·费奇把这些胶片缝在大衣内衬里带出了南京，到了上海以后乔治·费奇把这些胶片交给英国记者田伯烈，后者将它们送到柯达公司，制出四份拷贝。这些影像中的部分画面直到1938年5月16日才被全世界看到——这一天，美国《生活》杂志刊登了10幅选自约翰·马吉拍摄的南京大屠杀影像截图，并写道：“下面10张照片惨不忍睹，这些照片摄于1937年12月13日日本人占领南京之后。摄影者是一个美国传教士，其姓名恕不能披露于此，他小心翼翼地避开日本人的耳目，用一台16毫米的家用摄影机拍下了这些惨景……”</p> <p class="ql-block">很多时候，我们会不自觉地模糊故事和真实的界限，把《三国演义》当成《三国志》，把《隋唐演义》当成《隋书》、《新唐书》……原本深沉凝重的历史便在一次次故事的戏剧化中消解了真实的意义。希望你们，我们的朋友们，会是例外——我们一起，一直记得那漫长而艰难的十四年抗战，一直记得那暗无天日的1213，一直记得从北大营到卢沟桥、从罗店到下关、从台儿庄到昆仑关、从同古到腾冲、从中条山到衡阳城那几千公里破碎的山河上，中国军人曾用血肉筑起长城的模样……希望下一次的国家公祭日，我们脱口而出的不再是“照相馆”，而是《日寇暴行实录》、是“马吉影片”、是《不许可写真》、是《村濑守保写真集》、是《拉贝日记》、是《南京浩劫：被遗忘的大屠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