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篆千字文练习

莫臼

书房的墙上挂着一幅大篆千字文的临帖，木质相框是浅棕的，像老茶汤的颜色，温润而不张扬。米黄底纸上墨字沉静，一笔一划都透着古意，仿佛能听见笔锋在宣纸上沙沙游走的声音。我每天练完字，总要站在这幅作品前看一会儿，像是与古人对坐交谈。那些盘曲如龙蛇的笔画，不只是字，更像是一种呼吸的节奏，提醒我心要静，气要匀。

前些日子换了幅新的练习作挂上去，背景是浅绿，像是春日初生的嫩叶色，衬得墨字格外清朗。从右往左一行行读下去，像是沿着一条幽静的小径缓步前行。每一道竖笔都挺拔有力，横画则含蓄内敛，像在克制中积蓄力量。这颜色让我想起小时候在私塾里翻过的古籍，纸页微泛青绿，字迹却历久弥新。如今我自己执笔书写，才真正懂得那份工整背后的专注与敬畏。

又一幅新作装裱好了，依旧是大篆千字文的片段，这次的布局更讲究对称，像一座微缩的庙堂，庄重而有序。浅绿底、黑字、白边框，三重层次让整幅字有了呼吸的空间。我常想，练大篆不仅是写字，更像在修心——每一笔都不能急，稍有躁动，气就断了。就像“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开篇八字写下来，得先沉住一口气，才能让笔力贯穿始终。

最近尝试了一幅黑底白字的作品，视觉上格外醒目。深棕木框沉稳厚重，像是为这份大胆的配色定了个基调。白色篆书在暗夜里浮现，如同星斗缀于天幕，每一个字都像一颗不灭的光点。写“寒来暑往，秋收冬藏”时，指尖竟生出几分凉意，仿佛真把四季流转都纳进了笔端。这样的练习，已不只是临摹，更像是在用身体记忆千年前的韵律。

每天清晨磨墨三圈，展纸临帖一章。大篆难写，难在形，更难在神。它不像楷书那般规整易识，也不似行草那般潇洒自如，它盘踞在那里，像一座古老的城池，等着人一步步走进去。可一旦走进去了，便舍不得出来。千字文里的每一句，都是天地人伦的缩影，而我用笔一遍遍描摹，其实是在学着如何做人——不疾不徐，有始有终。

有时候写错了，也不急着换纸。错了一笔，就让它留在那里，像人生路上的印记。下一笔更稳些，下一行更正些，整篇字依然可以成章。这大概就是练习的意义：不是追求完美无瑕，而是学会在不完美中前行。

窗外的风偶尔吹动帘子，拂过案头的宣纸一角。我抬头看看墙上的几幅字，它们静静挂着，不说话，却比我说得都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