匠心竹编，指尖竹韵

朱瑞明

　　“梅满公益服务中心又来咱怡江社区指导老人手工制作啦!”消息在微群里迅速传开，社区老人们平静、平淡的日子，一下子又泛起了波澜，活色生香起来。

　　下午两点，准时赴约。推开社区老年大学三楼教室虚掩的门，一股清冽的、带着些许植物甜润的香气扑鼻而来，那是竹子的味道，丝丝缕缕地飘忽在空气里。走进这氤氲的竹香深处，立马就感受到一种神清气爽的惬意。每人的课桌上，摆放着一小束削好的竹篾，染了色，赤橙黄绿，油润润的，像褪去青涩又还未老去的时光；还有一个装着面板和底板的木质相框，一张镂空的画纸，三条粘贴纸。老友们轻轻抚摸着那些薄如蝉翼的光滑的竹篾，神情里有一种孩子领取新玩具时的好奇，又夹杂着一丝面对陌生物事的谨慎。

制作材料(手机自拍)

彩色竹篾(手机自拍)

缕空图纸(手机自拍)

　　“竹编，是刻在华夏文脉里的千年技艺；竹编画，是经纬交叉间绽放的东方美学。今天的‘指尖竹韵，编织匠心’主题竹编画制作活动，希望能给大家带来手工的乐趣，非遗的体验。”指导老师小黄，一个笑容明亮的姑娘，三言两语的开场白，就营造出诗情画意般的教学氛围。然后，她便开始示范制作。只见她拿起一根竹篾，指尖捏住一端，另一只手灵巧地一按、一压、一挑、一穿。篾条服服帖帖地，在她手中排列、穿插、交错，渐渐有了经纬，有了筋骨。阳光从窗外斜射进来，恰好照亮她的手指和那渐渐成形的竹编片段，茸茸的一层光晕，仿佛她编织的不是竹篾，而是那一束具象了的阳光。

教师示范(手机自拍)

　　我看得几乎入神了。直听到老师说“开工”，老友们纷纷动手制作起来，我才回过神来，也开起工来。一时间，屋子里响起轻微的“窸窣”声。看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这竹篾到了我手里，就不那么听话了。粘经线，不是缝隙疏密不一，就是两端宽窄不一；穿纬线，挑起一根又挑落一根，顾此失彼。按理说，我这教书先生的手，几十年没干过多少粗活糙活，对这手工制作，应该不至于这般笨拙吧。

心手合一(王晨拍摄)

　　“别急，耐耐性子，慢慢来。”我在心底里对自己说。敛神静气，心无旁骛，我把目光全部收束在自己的指尖上，用拇指与食指稳稳地捏住篾条，小心翼翼地一按、一压，一按、一压……经线按压成功了；一穿、一引，一穿、一引……纬线穿引成功了。动作幅度极小极小，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精准与韵律。慢慢地，竹篾在底板上编出了经纬交叉、色彩鲜明的一片，像秋日收割后整齐的田垄，紧密，匀称，又像阳光下泛着光泽的湖面，波光潋滟，五光十色。

经纬交错(阿桂拍摄)

自我陶醉(阿桂拍摄)

　　接下来的工序可就简单了。把相框翻过来，把透明面板放进去，把镂空的画纸铺进去，把做好竹编的底板压上去。翻过来一看，呦，图案颠倒了！“细节决定成败”啊，功亏一篑，撤回重来。这下对了。拉开支撑，相框稳稳地站在桌面上，一幅“大雪”图跃然眼前，四色彩编，经纬交错，从画纸镂空处显露出来，煞是好看！我把这竹编画凑到鼻子底下，轻轻地嗅了一下，从这竹香深处，嗅出了“匠心”的气味和“成功”的喜悦。

大功告成(手机自拍)

　　在“窸窸窣窣”轻音乐般的韵律中，老友们手中的竹编也逐渐成形，竹香也愈发的浓郁了。它从每一位老人的指端散发出来，从那些被体温熨帖过的竹篾深处散发出来，渐渐汇聚、交融，充满了整个空间。这竹香是活的，带着手掌的温度，带着呼吸的湿度，沁人心脾。

聚精会神(王晨拍摄)

专心致志(手机自拍)

胜利在望(手机自拍)

　　时间在这里，仿佛被这有形的编织动作给捋顺了，放慢了。它不再是日历上匆匆撕去的纸张，不再是催促吃药、测量血压的闹钟铃声。它成了指尖可感的柔韧，成了竹篾交错时那一声轻微的脆响，成了一眼可见的、逐渐扩大的美好图形。我忽然觉得，所谓“匠心”，不过就是手心合一，让一件无生命的材料，经由你的手，获得温度、秩序与生命。其实，这份“匠心”，我们这些老人，谁没有过呢？在我们原来各自的岗位上，在我们抚育儿女、经营家庭的漫长岁月里。只是日复一日的庸常，将它覆盖了；只是“老了”“没用了”这类话语，将它催眠了。此刻，一根竹篾，竟成了一枚唤醒记忆的银针，让“岁月”从几乎僵直的指关节里苏醒过来，流淌出来，化入这细密而坚韧的编织之中。经纬之间，穿引而过的，何尝不是我们各自漫长的人生？

心无旁骛(手机自拍)

全神贯注(手机自拍)

屏气凝神(手机自拍)

　　环顾前后左右，老友们全都完工了，就等着合影留念了。他们的手上，有的是一幅“大雪”图，一个雪娃几朵雪花：“雪乱舞，半梅花半飘柳絮”；有的是一幅“冬至”图，一碗饺子两行诗句：“日照数九冬至天，清霜风高未辞去”。并不复杂，甚至有些稚拙。但当你凝视它们，看那竹篾的天然纹理如何在经纬交织中形成一种新的、和谐的画面，看那每一行排列、每一个穿插里所蕴藏的细微的力道与心意，你就会觉得，任何机械复制的精美装饰画，在它面前都显得苍白浮泛。我们含着笑，互相品评着，脸上有着淡淡的红晕，那是专注许久后的气血活跃，更是一种近乎自豪的愉悦。那竹编的香气，似乎也随着我们的笑意，在空气中涟漪般荡漾开来，荡漾到我们身上，荡漾到我们心底，荡漾到永远留念的合影里。

“大雪”飘雪(手机自拍)

“冬至”福至(手机自拍)

竹香荡漾(王晨拍摄)

双姝并姸(王晨拍摄)

五朵金花(王晨拍摄)

　　散场了，大家陆续离开。但那竹子的香气，却顽强地滞留着，萦绕在鼻端，清冷，悠远，带着一种古老的、安抚人心的力量。它不像花香那样甜腻袭人，也不像木香那样沉闷。它有一种骨的清瘦，又有一种经汗水与体温浸润后的柔和。竹香深处，仿佛把刚才那段时光也编织了进去，成为这空气里看不见却可感知的一幅画。

双节比邻(手机自拍)

双画静对(手机自拍)

　　我也走出教室，该回家了，用亲手制作的竹编画，满满地装着那清冽的竹香。一路上，我在想，所谓“公益”，其最深切的温暖，或许并不在于给予了什么实物，而在于提供了一个契机，一个道场。它让流散的时光在此刻凝聚，让沉默的经验在此刻发声，让一双双被认为“无用”的手，重新触摸到创造与成功的美好。那幅幅竹编画，最终或许会被摆放在某个案桌上，或许会被收纳进某个柜子。但这个下午，指尖与竹篾的每一次触碰，竹香与呼吸的每一次交汇，已然在每一位老人的生命里，编织进了一缕清芬的竹香。这竹香，足以让我们夕阳下的一段晚景，变得更加紧密而结实，温润而美好。

　　江风拂面而过，带着江水的湿意。我深深地呼吸了一下，那竹香，化成了一声悠长而清新的吐纳，随风散向了四面八方。

成双成对(手机自拍)

冬至福至(钱金飞制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