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午眠后,翻《古诗选》。指尖落在"床前明月光"上,忽然想起前日在一场雅集上听的所谓“古调吟诵”。有人拖着长腔,把"疑是地上霜"的"霜"字拐了三个弯,尾音颤得像风中残烛;也有人读得急促,"举头望明月"成了断句分明的快板,倒像是在数算什么物件。散场后与人谈及,对方却说"吟诵本无定法,随心就好",我却总在心里打个结——若古人的吟哦真是这般想当然地凭虚蹈空,那些穿越千年的诗句,又凭什么在时光里站得这样稳?</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古人定义“赋诵、词唱、诗吟”,今人或许是把"吟"与"诵"弄混了。诵是把字立起来,让每个音节都站在光里,清晰得像案头的墨砚,是"读书百遍其义自见"的踏实;而吟该是让字活起来,让平仄跟着心跳走,让韵脚踩着呼吸的节奏,像古人在月下踱步时,把心事一句句踩成了脚印。记得幼时听先父读《楚辞》,他识字不多,却跟着村里私塾的老秀才学过几句调子。"路漫漫其修远兮","漫"字拖得长,像望见了无尽的长路,"远"字往下沉,仿佛脚底板真的碾过了尘土,那不是刻意设计的高低,是字句里的情绪自己挣出来的声息。</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现在把吟与诵绑在一起谓之“吟诵”,倒像是给诗句套了件不合身的衣裳。有人为了"古雅"硬憋出沙哑的嗓子,把"春风又绿江南岸"读得暮气沉沉;有人追求"灵动",在"两个黄鹂鸣翠柳"里加了太多转音,倒像是枝头的黄鹂被惊得慌了神。可古人的吟,该是与诗共生的。李白"斗酒诗百篇",他的吟该带着酒气,字句会晃,却晃得坦荡;杜甫"语不惊人死不休",他的吟该是字字千钧,每个音节都砸在地上。</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说到底,吟不是腔调的游戏,是让诗句顺着血脉流一遍。那些平仄的起伏,该像说话时自然的轻重;那些韵脚的回环,该像呼吸时必然的停顿。就像人不会刻意设计自己的心跳,好的吟诵,该是诗句在心里活过来之后,自然而然发出的声音。如今太多人把形式当根本,忙着给诗句穿花衣,却忘了最要紧的——先让那些字在心里扎下根,让它们的冷暖、轻重、悲欢,都被真切地摸到。</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暮色里再读"明月松间照",试着放慢些,不是为了像古人,只是觉得月光该是慢慢淌下来的;读到"清泉石上流",尾音轻了些,像水流过石头时,悄悄拐了个弯。忽然懂了,所谓与古人相应,从不是模仿他们的语调(况且根本就不知道古人是什么腔调),而是在同一个字里,摸到同样的温度。这或许才是吟的真意——让千年前的心跳,在此时的胸腔里,轻轻共振。</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古人的语调是模仿不来的,因为没有音像资料留存下来可供复原,硬要仿古,必是臆造。请问,河南人,广东人,四川人,福建人的拟古吟诵能相同吗?求你别戳我的笑点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