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筋草（中篇小说之十一）

老曰兔

（五十一）

随着快递行业的迅速崛起，网上许多平台开始制定新的规章制度，如“七天内无条件退货＂，“先用后付＂，“坏货保赔＂等等措施。网上购物成为一种时尚，年轻人纷纷选择这一方式，而实体店却遭受到沉重打击，城镇许多店铺纷纷倒闭或改行。

这股风也蔓延到农村，春节后第二个月结帐，爱颖明显感觉到月营业额下降许多。起初，她以为是淡季的原因，晚上吃饭时，小马谈到了镇上已办起了多个快递驿站，人们在网上所购之货，除另有约定送货上门外，大多都就近去驿站取货，而驿站也能分到可观的手续费。别看小马文化低，但常年从事送货搬运，外面消息很灵通，判断能力还是有一点的。

小马建议，爱颖也赶快办起驿站来，快递业务由他去接洽。爱颖说：

“那原有货物怎么办“？

“长期积压的，赶快削价处理。畅销的货品，保留进货渠道，将原有货架一半留给超市，另一半作为驿站的货架。若快递多，货物体积大，在门口搭个临时货架，用不着化费多少钱，上面再盖个雨棚就行了＂！小马说得振振有词。

爱频毕竟是读过高中的人，她马上打电话给三姑，征求一下她的意见，自从承祖被撞以后，三姑已经成了她心目中的主心骨。没想到，三姑也是一口赞成，但叫爱颖的财务必须独立，不能与小马混在一起。即驿站的收发手续费归爱颖所有，小马可以加入多家快递公司，从中获得运输费。

爱颖认为三姑说得在理，说干就干。次日，爱颖超市的牌匾上，又增加了快递温馨驿站六个大字。

对爱颖来说，快递驿站是个新事物，她必须在每一件货物上编上号码，放在规定货架上，才能方便取货，并短信通知收件人及时来取。碰到收件人对货物不满意时，还要与送货人沟通退回的问题。一般情况下，送货小哥上午十一点放可到达，办完交接后，她就开始对货物编码，完成后再发取货短信。对取货时间，为了使承祖能按时吃上午饭，她要留出时间。下午三点多，还要接第二批货，又要循环一次。所以，取货时间统一规定为下午二点到晚上七点。

上午，她的精力主要集中在儿子承祖身上。吃过早饭后，七点超市开门，承祖在门前锻炼走路，爱颖在门口看着，不时地进行纠止，使明显的跛脚有了一定的改善。

半小时后，承祖开始在收银台边书桌上进行学习，由于他已经学会了查字典，不认识的字自己也可以解决，所以，整篇课文从分段到全文，都能流利地读出来。数学上，他明白了除法是乘法的逆运祘，如“58÷8＝？＂他就想：“七八五十六，这个题是除不尽的，余2。而且，他还最喜欢做应用题，对时间、路程和速度三者关系非常敏感，每当小马叔叔告诉他从县城到家里有三十二公里，他用了45分钟，他也能祘出速度。对多边形的分割计祘，更是他最喜欢的“游戏＂，他按照长方形，三角形，圆形等分别计祘，然后再加起来就成了。

一次，一位已退休的老教师路过超市，买了瓶水喝。看了承祖完成的作业说：这孩子，放到三年级教室中去，水平也足足有余＂！爱颖听了，心里比喝蜜还甜。

（五十二）

转眼又过了半年，爱颖的经营情况，超市这头在下降，而驿站这边却增加很快，虽然比过去麻烦了一些，但总体利润是上升的。

小马正式加入快递行业后，由于他本身拥有送货车辆，并有多年送货经验，分公司领导给他封了个组长的衔头，叫他专门负责黄潭镇南边五个村的快递运送，爱颖的驿站也在其中，货少时他一人跑就行了，货多时叫上个助手帮个忙。慢慢地，他改变了原有的一些劣习，烟也抽得少了，酒也喝得少了，人也开始注重素养了。

爱颖目前最注重的是儿子承祖的入学问题，黄潭镇是个沿山谷狹长分布的乡镇，镇政府与镇小、镇中都在谷口，一条溪流从会稽山流下，而她们村在中南部，到镇上有八公里。镇小教育质量比较高，但户口有限制，再加承祖的腿还处在恢复状态，不宜长途颠簸。每天接送，早上可以，太不了母子早点起床，早点出发，可傍晚超市与驿站正处最忙时，无法脱身。最后与三姐商定，就在他们附近只有二公里的镇南小学去插班上学。

由于计划生育政策的普及，农村最愿意生孩子的那部分育龄妇女已经老去，想生也生不出来了，而会生的年轻女性大多都有自己的事业，不愿多生孩子。原来每个村的小学，随着生源减小，纷纷合并，镇南小学由五个村小合并，是镇中心小学以外的唯一小学，一共只有六个班，每个年级只能招满一个班。

去报名的那天，还闹了个笑话。教务主任居然拿出十以内的加减法叫承祖做，承祖连声说：“太简单了！太简单了＂！随口就报出答题。主任又拿出一年级上册的测试卷，承祖摇摇头，说：

“还是太容易“！

主任有点恼火，索性拿出刚考完的二年级下册的语数二门期末试卷，心想：

“这下，你总不会做了吧“

没想到，不到50分钟，承祖把两份试卷做好后放在她的面前，她叫二年级老师当场批改，居然数学满分，语文97分，看图写短文，超规定300多字，活脱脱是一篇优秀作文呐！

主任惊叫：“这样的学生，我们好多年没有招到过了，莫非真的出了神童＂？

爱颖说：“我家孩子，是下半年出生的，今年已经9虚岁了，本来去年就该来上学，没想到被坏人撞成重伤，现在还在疗养恢复阶段。他的知识，完全是在家自学的，我开超市与驿站忙得很，只是稍为辅导了一下。希望领导和老师多多教导，多多照顾，他至今还留下残疾呀＂！说完，一阵心酸，眼圈火了，眼眶里装满了热泪。

教务主任见此情形，自己也作不了主，打电话向校长汇报，因学校缩编，校长是镇教办副主任兼的，一听镇南小发现神童，表示开车过来了解。

（五十三）

镇南小学黄校长与爱颖在谈话中，知道了承祖的三姑叫张三琴，原来他们曾经一起在县中上过学，而且是同班同学。当年，他的成绩不及三琴，只考上个师范专科，但他头脑灵活，善于交际，如今已经不需在讲台第一线讲课了，三十几岁的人，在小小官场，混得风生水起，大有坐上教办主任“宝座＂的希望。当他听说三琴袜厂开得也蒸蒸日上时，多年未联系的他向爱颖要了电话。两人就聊了起来，三姑叫他帮忙照顾，他一口答应。

转身，黄校长叫教务主任尽量按家长要求，照顾一下这么优秀的孩子。教务主任接到命令，立即对爱颖满脸带笑，问她有什么要求，爱颖说既然考试卷做过了，她也征求过孩子的意见，准备插到新三年级，最好能与班主任见个面，给她谈谈具体情况。

三年级班主任叫李洁，年龄与爱颖相当，但还没有结婚，戴着一副眼镜，她听说来了个特别优秀的孩子，非常好奇，又听说孩子没有进学校读过书，能将考试卷做得那样完美，简直就是个天才！当然非常喜欢。当她看到白白胖胖，眼晴又大又清澈的承祖时，竟产生母爱而想拥抱一下他的感觉。爱颖对李老师讲：

“早上我会把孩子送到你办公室，他的腿现还不能进行跑步，体育课也要看不同的项目。傍晚放学时，请你带他到办公室，让他自己在那里做作业。孩子父亲在她很小时就因公牺牲了，我一个人要养家糊口，傍晚超市和快递驿站又很忙，有时可能来接送晚一点，请你多包涵点＂！

李老师与爱颖商定，早上七点半送孩子到学校，中午学校供应午餐，傍晚五点前一定要来接，因为李老师家在镇上，也是要回家的。

开学后，李老师特意把承祖按排在第一排靠中间的座位，这样可以减少碰撞的机会，她还按排了担任副班长的一位女同学，在上下楼梯时帮承祖一把。并在班会上向同学们讲了承祖的不幸遭遇和顽強的学习精神，他忍痛进行手术后的训练康复，在母亲和姑姑的辅导下，用大半年的时间学完了两年的课程，而且考试成绩优异，值得大家学习，希望同学们平时都要关心他，尤其是不能让他再次受伤，也不能嘲笑他的伤残。

为了傍晚去接孩子，爱颖只能把快递驿站取货时间改为两段。下午二点到四点半。晚上六点到八点，并贴出告示，请各位乡亲多多原谅。

（五十四）

小马听说爱颖为了接送孩子，把自己搞得这么辛苦，心疼得不得了，就向爱颖提出，由他来接送承祖上下学，耽误不了他送货。早上他到县城去接货是空车，傍晚送第二车回来虽是满车，载重量也不差一亇人。小马的送货车是柴油车，马力大，是普通快递车的三倍，驾驶室后还有座位，为了承祖的安全，小马还装上了安全带。

爱颖怕欠小马太多人情，有点犹豫，可承祖却喜欢坐小马叔叔的车。第一次三个人一起去，让小马与李老师建立联系，以后就由小马接送承祖了。

小马知道承祖是爱颖的心头肉，命根子，就格外地对承祖好？他知道，讨好承祖，就是讨好爱颖。女人大多是这样，没孩子前充满幻想，脑子中有许多个候选的“白马王子＂，生育后就只剩下孩子了。

这样，爱颖就可以专心把精力放在驿站和超市上面了，一天只要管住早晚两顿饭的制作就行了，有时，其他四个村下午的货物少，小马回来早，把承祖接回家，他也会动手准备晚饭，爱颖就更省心了。

日月如梭，转眼一个学期过去了，三年级放假这天，承祖带来大大的惊喜，一个插班生，考试总成绩第一，数学单科第一，品德素养优秀，评为全班五个优秀学生之一。爱颖开心得不得了，打电话叫三姑与刘诺次日过来聚晚餐，并对三姑讲，若能把老同学校长叫来同聚，更是皆大欢喜。另外，想到小姑上次不开心的状态，也打电话叫她过来一聚，大家高兴一番。当然，小马近一年变化显著，活得人模狗样，村里人都说他装上了马鞍。

次日早晨，爱颖就委托他顺便在县菜市场采购一些时令荤蔬菜回来，小马竟大方地说，他这一年也赚了不少，这顿饭由他负责，还卖了一亇关子，到时给大家一个惊喜。

（五十五）

次日，小马在送完上午这趟快递后，下午这趟的另外四个村的货就委托他助手送了，而爱颖驿站的货仍由他带回来。爱颖见到小马车上还下来另外一个人，帮小马一起先将今天晚宴的荤素菜品搬到厨房，然后那亇人就在厨房里忙碌起来。小马则将车上的快递货物搬到驿站货架前，让爱颖编码进入系统。爱颖悄声问他：

“这个人是谁呀？怎么在厨房忙开啦＂！

“他是我从县城星级酒店请来的大厨，也是我的朋友，今天刚好休息在家，被我叫来帮忙了。这是我为了庆祝承祖学习取得好成绩的祝贺吧＂！小马的话让爱颖感到很暖心，就说：

“他叫什么名字？等会儿菜烧好了可要好好敬他几杯，还得送他个大红包＂。

“他是我好哥们，叫郭小胖，那里要什么红包＂？小马拍了一下爱颖的肩膀，就进厨当下手去了。爱颖则蹲在地上加快给货物编码上架。

冬天，太阳很快西沉，刘诺开的中巴也到了，除三姑外，还有小姑和媛媛，小姑因她的轿车在维修，叫刘诺去接她一起过来，媛媛所在私立中学也放假了，急着看弟弟来了。

门外喇叭声响起，一辆黑色的奔驰停下，三姑知道是教办副主任黄冲到了，忙拉着爱颖迎上前去，老同学多年不见，握手交谈几句，进了客厅。

爱颖家用的还是公公传下来的八仙桌，农村老习惯，只有上座才有靠背木椅，称为“上王头＂，其余三面均为长条凳，三姑请黄主任坐上座，叫小妹五琴一旁作陪，自己则与刘诺打横，爱颖收拾完货物后，与承祖媛媛坐下方。另一边留给小马和厨师坐。桌上已放置了六个冷盘，小孩喝果汁，大人喝酒，爱颖打开一瓶“剑南春＂，先给黄主任斟上，再依次斟满，拿起酒杯说：

“我家承祖进校才半年，就取得怎么好的成绩，感谢主任校长治校有方，今日能光临我家，感到十分荣幸，我与承祖敬您一杯＂！承祖十分聪慧，见够不上碰杯，就从条凳上下来，绕弯走到校长面前，先敬个少先队队礼，再与黄主任碰杯，逗得他哈哈大笑：“这学生太讨人喜欢，现在的孩子，不懂得行礼，就凭你今天这个礼，这杯酒我喝了＂！

大厨毕竟与众不同，小马端出的第一道菜叫“金榜题名＂，用大白萝卜雕刻成榜，两边红萝卜镶边，上面是一块块小排整整齐齐排成两排，代表学子，其中右边第一块最大的，示意状元郎。小马介绍后，大家拍手称好，认为这块状元子排应该给承祖。小马用公筷将状元排夹到承祖碗里，承祖却说：

“没有妈妈，就没有我，这块状元排应该给妈妈吃＂！当场将排骨夹到妈妈碗里，爱颖感动得流下泪，抱住承祖，久久不愿放手。对面的小姑也受到感染，说：“我要是有怎么亇孩子，该多幸福＂！

后面端出的两道菜，孩子们更加喜欢，一道是菠萝咕咾肉，菠萝与肉混合加淀粉过油后勾芡，装入挖空的菠萝内，造型美观，酸酸甜甜。另一道是松鼠桂鱼，红红的蕃茄汁烧在鱼上，外型更加漂亮，在苏式基础上，根据本地口味，茄汁减糖增咸略辣，更是大人小孩都爱吃。其他的菜也是只有大厨能做得出，在座人纷纷称赞。爱颖去厨房把郭大厨请了出来，大家都站起来向他敬酒，也向小马敬酒，尽管没有用上鲍鱼海参帝王蟹等高档食材，但让大家在家庭里也尝到了星级酒店才能吃到的菜肴。

二0二五年十二月十七日完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