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影里的倔骨

杨建斌

　　雪沫子挂在老槐的枝桠上，像给深褐色的虬枝缀了层碎玉。能在这城市一隅，邂逅这样一株高大奇特的老槐树，何尝不是一场可遇不可求的事——它的影子落在街边的青砖上，歪歪扭扭，却藏着一身不肯弯折的倔骨。这棵老槐站在街边的绿化带里，主干从离地丈许的地方便拧着劲儿拐了个弯，枝桠也顺着这股劲儿，向四方伸展出扭曲却遒劲的弧度，像被岁月掰弯了腰，却偏要把枝干撑向天空。想来定是当年它们尚是柔嫩枝条时，被哪个顽皮孩童随手拧作一处，岁月流转间，便这般相依相缠，长成现在这难分难解的模样。

它的弯曲不是孱弱的弯折，是带着筋骨的。树皮皴裂得像老人的手掌，沟壑里积着经年的尘土与残雪，每一道纹路都刻着风的形状、雨的轨迹。许是早年遇过狂风，许是曾被车辆撞过主干，它没有顺着直愣愣的方向生长，反而在弯折处生发出更粗壮的枝节，把原本该折断的力道，都化作了向上的张力。

　　冬日的街道上，行人和车辆匆匆掠过，没人留意这棵弯槐。它就那样站着，光秃秃的枝桠在灰白的天空下勾勒出倔强的轮廓。雪落在弯曲的树身，很快又被寒风刮走，只留下浅浅的湿痕，像它不曾言说的疼，也像它不肯低头的倔。

树的弯曲，从来不是妥协。就像这老槐，在弯折的地方扎下更深的根，在扭曲的枝桠里积蓄着春的力量。等来年惊蛰，那些弯曲的枝上，总会先冒出星星点点的绿，在人们惊叹春来了的时候，它依旧站在那里，用一身弯骨，撑起一街的槐花香。暮色漫上来时，老槐的影子覆在路面，那斑驳的轮廓里，藏着的正是槐影里的倔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