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在冷风里，又接住的暖

颖

2025年12月16日 星期二 晴

早上和儿子的通话之后，我对着手机发了好久的呆，刚才压下去的情绪，又慢慢漫上来，像被风吹开的雾，那些没说出口的细碎感受，终于清清楚楚落在了心上。

儿子问我什么时候过去，那句“拖拉到什么时候了”，刚钻进耳朵里的时候，心里“嗡”的一声，酸意先漫过了鼻尖，跟着火气就往上涌——这阵子攥在手里的累，好像一下就没了地方放：上千个品种的货物，我蹲在地上挨个理，整整两天，只敢在早上扒拉一口热粥，刚端起碗想起还有两排货架没理，又匆匆放下，等再想起的时候，饭连热乎气都没了。纸箱蹭得手背发糙，到了第二天傍晚，腿蹲得麻到站不住，扶着货架站起来的时候，眼前黑了好一会儿，扶着架子缓了好久，才敢动脚。

店盘给别人，要把家里和店里线分清楚，为了修电线，我早早的骑电车去买，冻得手疼，又找来朋友帮忙拉电线，我站在下面举着线轴，仰着头看电线顺着半空的墙往前挪，风刮得电线晃来晃去，墙皮的碎渣往下落，迷得我睁不开眼，只能攥着线轴的手再用点力，指节都攥得发白，就怕掉下来又要重来。晚上等到天彻底黑透，帮忙接电线的大哥才赶过来，他背着鼓鼓的工具包，踩着梯子爬上爬下好几趟，还踩着窄窄的房檐挪了好一段，，我站在下面看着，攥着手机的手都攥出了汗，连呼吸都放轻了，就怕有个闪失。等到师傅接完电线，店里亮起暖黄的灯时，已经是很晚了，风刮得更冷了，我赶紧拿提前准备好的好烟，塞给师傅，他摆着手说不要，什么时候能用的着他一次，我装他口袋，看着他的背影融进黑夜里，突然就觉得，憋着的那口气，好像松了些。

挂了儿子的电话，那点刚松下来的气又提了上来——他说要我过去照顾怀孕的媳妇，语气软得能掐出蜜来，是对着自己最在意的人的模样，可那软意，半分都没落在我身上。他记得媳妇怀着孩子不能站太久，记得未出世的小家伙该被小心护着，却没问过我，扛着电线的时候会不会累，站在冷风里等的时候会不会冷，对着上千件货物连轴转的时候，饿不饿、扛不扛得住。那瞬间就觉得，自己像被落在了冷风里的人，那些没说出口的辛苦，像被吹得四散的碎雪，没人看见，也没人捡。

可是盯着窗外的路灯看了一会儿，那股火气又慢慢散了，我试着往儿子的方向想了想：他刚要当爸爸，心里的慌和喜堆得满满的，眼里心里都只能装下身边的媳妇和没出世的孩子，就像他小时候，我刚带着他过日子的时候，眼里心里也只有他，连自己忘了吃饭都不知道。他不是看不见我的累，是他的注意力，此刻全放在了更靠近他的人身上，就像那时候的我，把所有的软，都给了小小的他。

原来我生气，不是怪他催我，是我偷偷在等他看见我的辛苦，等他问我一句“妈你累不累”，没等到的时候，那点期待就变成了委屈。但能察觉到这点情绪也挺好的，我没让火气把那点母子间的亲分烧没，反而接住了自己的累，也接住了他的软。

今天的察觉，是给自己的一个热乎的拥抱：那些没说出口的难，我自己先接住，就够暖了；儿子的爱，只是换了个地方落脚，我慢慢等，等他转过头的时候，就能看见，我一直在他身后，像从前那样，把软和暖，都给他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