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 父亲走后,我总爱翻他留下的那本《翠屏集》。泛黄的纸页间夹着几张复写纸,墨迹早已晕开,却仍能辨认出密密麻麻的数字——那是他用六年零二个月,在风雨飘摇中记下的试验数据,也是"丁氏公式"最初的模样。每当这时,父亲伏案的背影便清晰浮现,如同他设计的桥梁般,沉稳地横跨在岁月长河里。</b></p><p class="ql-block"> <b>记忆里的父亲,似乎永远守在书桌前。我们姊妹几个放学回家,总能看见他弓着背,台灯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像一座嶙峋却坚毅的石拱桥。他的手指布满老茧,那是搬运试验铁块、调试仪器留下的痕迹,此刻正握着钢笔,在稿纸上演算着复杂的结构力学公式,偶尔停顿,便拿起毛笔蘸墨,在宣纸上写下两句诗词,笔锋刚劲如钢筋,意蕴温润似砼梁。</b></p><p class="ql-block"><b> 最难忘文革那些年。父亲被打成"资产阶级学术权威",每天挨批斗回来,脸上还带着疲惫,却总要趁夜色偷偷溜去试验室。试验室的加荷设备是简易的杠杆和铁块,他佝偻着身子搬运,背影在月光下缩成一团,却每一步都走得坚定。有一次,他的试验数据和钥匙被没收,回来时眼眶泛红,却没说一句抱怨的话,只是找出隔层复写纸,轻轻一句:"数据不能断,国家的研究不能停。"此后每个晨昏,他都躲在书桌角落记录,复写纸存了厚厚一摞,那伏案的背影,成了我们童年最深刻的印记。</b></p><p class="ql-block"><b> 父亲常说,好的建筑是一首静静的诗。他自己便是如此,将文理的智慧融于一身。研究之余,他总爱教我们读诗,说"诗人富遐想,利于创造发明"。他发现前苏联三向受压理论的错误时,正是凭着这份细致与执着,在堆满图纸的书桌前反复推演,背影在灯光下忽明忽暗,最终创立新理论,为国家节约了半数以上的钢筋。那些日子,他的背影里藏着执拗,也藏着家国情怀。</b></p><p class="ql-block"><b> 晚年的父亲身患癌症,却依旧笔耕不辍。我们想让他歇歇,便想出个主意:让母亲化妆成女教授拜访。父亲闻声立刻从书桌前起身,恭敬地伸出手,那略显佝偻的背影里满是学者的谦逊。当认出是老伴时,他尴尬地笑了,说:"歇不下来,要与时间赛跑。"在最后与病魔抗争的三年时间里,</b><b style="font-size:18px;">硬是拖着病体,</b><b>仍亲手编写并出版了中英文双解的《中国桥梁建设新进展(1991-)》、国家级规划教材《土木工程概论》、诗集《翠屏集》3本书。书桌前的背影,虽然几乎伏身于案桌,我们却感觉挺拔如他设计的结构。</b></p><p class="ql-block"><b> 如今,父亲长眠在雨花台功德园,他的"丁氏公式"填补了国际空白,他的教诲仍在耳畔。每当我路过高楼大桥,总会想起那个伏案演算的背影,想起那些复写纸上的字迹,想起他说的"建筑是流动的诗"。父亲的背影,如钢筋般坚毅,似砼梁般厚重,更像一首静默的诗,镌刻着科研工作者的坚守与温情,永远温暖着我们前行的路。</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