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电影《车四十四》及背后的故事

大漠孤烟

微电影《车四十四》及背后的故事

2001年，香港导演伍仕贤执导、龚蓓苾主演的短片《车四十四》，在第五十八届威尼斯国际电影节拿下评委会奖——这是首部在威尼斯电影节获奖的华语短片，它以锋利的镜头剖开人性的暗面，而这刺骨的故事，据说蓝本是1994年发生在东北某省的一起真实惨案。若将影片结尾和真实事件对照，会发现真实的故事，比电影更戳人心：

1994年，伏虎山区的山风带着松针的涩味，透着丝丝凉意。一辆刷着掉漆蓝漆的中巴，正艰难地碾着碎石路往山外行驶。车厢里挤着十四个人，有攥着布包的务工者，有挎着竹篮的农妇，还有个抱着奶娃的女人，奶娃的口水蹭在她洗得起球的衣襟上。所有人都耷拉着眼皮，任车身像摇篮般晃动，把心神晃得昏昏沉沉。

忽然，山坳里窜出三个持着土枪的歹徒，黑布蒙着半张脸，如恶鬼般凶神恶煞，一棍子砸在车门上，逼得中巴“吱呀”一声刹在路边。他们闯进车厢的动作凶狠至极，指节上的厚茧蹭过乘客的脸，没半句废话，便将口袋、布包、竹篮里的钱物搜刮一空。硬币掉在地板上的声响，混着乘客的屏息声，让人耳朵生疼。

等最后一分硬币被塞进歹徒的裤兜，他们的目光落在了女司机身上。她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工装，辫梢别着一朵半枯的野菊，那是今早她在山路边掐的。歹徒扯着她的胳膊往车下拖，粗粝的掌心蹭得她手腕通红，她攥着领口哭喊道：“求求你们，求求大家……”

满车的人却像被施了定身咒。抱奶娃的女人把孩子的脸按得更紧，农妇把竹篮往怀里缩，务工者们盯着自己的鞋尖，连眼尾都不敢抬。只有那个穿发白中山装的中年男人站了起来，他瘦得像根高粱秆，却攥着拳头撞过去。刚碰到歹徒的胳膊，就被一棍子砸在额角，血顺着眉骨往下淌，滴在他瘦骨嶙峋的手背上。他趴在车厢地板上吼道：“你们都瞎了吗？就看着他们这么造孽？”

没人应他。只有山风灌进车厢的声响，和女司机被拖走时，辫梢那朵野菊落在地上的轻响。半个时辰后，歹徒们叼着烟回来，裤腿上沾着草屑，笑得粗鄙又刺耳。女司机跟在后面，辫散了，野菊早没了影，领口扯破了一道口子，她的眼神空洞无神，连哭都哭不出声。

中巴重新启动，女司机的指尖先摸了摸方向盘——那里原本挂着她妈缝的平安符，被歹徒扯掉了，只剩个光秃秃的铁环。

然后她忽然开口，声音平淡得没有半点起伏：“你，下车。”她盯着的是那个额角还在渗血的中年男人。男人愣住了，攥着布包的手紧了紧：“我帮了你，你要赶我走？”

女司机的眼神落在他的血痕上，又移开，冰冷得像山涧的冰：“你帮我什么了？”

车厢里忽然响起细碎的哄笑，刚才还缩成一团的人，像是突然活了过来。“快下去吧，别耽误事儿！”“就是，我们还要去城里赶车呢！”那几个身强体壮的务工者，甚至伸手去拽他的胳膊，力气大得像要把他往山风里扔，这一幕像极了莫泊桑《羊脂球》里，那群把他人的牺牲嚼成谈资的看客。

歹徒靠在车门边笑，黑皮的那个把烟圈吐在车窗上：“那娘们儿，哥们儿玩得痛快！”另一个跟着起哄：“轮得到你多管闲事？”推搡中，男人的布包先被扔出车窗，接着他也被撵下了车。

中巴的尾气卷着尘土，把他的喊声埋得严严实实：“我买了票的！我买了票的！”

他蹲在路边发呆，忽然听见远处传来一声闷响——是轮胎蹭着崖边碎石的刮擦声，接着是重物砸在山涧里的震响，连脚下的土地都颤了颤。他愣了愣，顺着声音看过去，只看见山雾里，一点蓝影坠了下去，像那朵被扯掉的野菊。

第二天，县城报栏的新闻纸，用粗黑的字写着：伏虎山区昨日惨祸，中巴坠崖，司机及十三名乘客无一生还。

男人捏着报纸的指尖泛白，忽然蹲在报栏边哭。谁也不知道他究竟在哭什么，又为何而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