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我项目里埋雷，又在我身体里播种

旅途智行·法润心田

“这项目，是你亲手送给他的商业情报。”

“你肚子里的孩子，也是他精心策划的筹码。”

竹叶沙沙，温泉氤氲，苏晴翻动着炭火，声音比灰烬还冷。

我躺在温水里，指尖冰冷，才惊觉这场温柔陷阱，早已将我连皮带骨吞没。

林薇半躺在温泉池里，温热的泉水包裹着她的身体，小腹微微隆起的弧度在水波下若隐若现。水是滑的，带着淡淡的硫磺气息，远处苏晴翻动烤架的轻微刮擦声，炭火的噼啪声，还有竹叶被山风拂过的沙沙声，交织成一种刻意营造的静谧。她闭上眼，试图将意识沉入这片温热，沉入“母亲”这个新身份所带来的、充满希望的麻痹之中。然而指尖触及水面，却传来一丝不合时宜的凉意。

是风吗？

她睁开眼，望向苏晴的背影。黑色比基尼勾勒出利落的线条，苏晴正微微蹙着眉，专注地对付烤架上几片似乎不太听话的肉。她们相识多年，从设计学院的熬夜画图，到入职“清筑”地产后的并肩作战，苏晴是她最信赖的伙伴，也是此刻唯一知道她确切行踪、陪她来这处深山私汤度假的人。理由是：孕期需要放松，更需要庆祝刚刚尘埃落定的“竹隐”项目大获成功。那个项目，耗尽了林薇过去两年的心血，从竞标、设计到最终推动，每一个环节都浸透了她的不眠之夜。如今，它成了公司年度最亮眼的案例，而她，项目的主理人，看似赢得了一切。

苏晴转过身，用夹子夹起一片烤得恰到好处的肉，放在白瓷盘里，然后端起盘子，赤脚踩着温润的石头向她走来。水珠从她的小腿滑落。她在池边蹲下，将盘子递到林薇手边。

“尝尝，火候刚好。”苏晴说，脸上带着笑，可那笑意没怎么抵达眼睛。

林薇道了谢，接过。肉很香，但她没什么胃口。肚子里的小家伙今天似乎也有些过于安静。

“陈墨刚才来电话了。”苏晴忽然说，声音平平，目光却落在林薇脸上，不放过她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问你怎么样。我说你在休息，晚点回他。”

陈墨。这个名字像一颗投入静水的小石子，在林薇心里漾开圈圈涟漪。温情的，带着些许愧疚的涟漪。他是另一个故事的主角，是她“竹隐”项目成功背后，另一个至关重要的、却不能宣之于口的功臣，也是她此刻腹中骨肉的父亲。他们相遇在“竹隐”项目最焦灼的时期，一次行业交流会上，他是另一家设计事务所的合伙人，英俊，风趣，见解独到，在她为项目一个环保指标绞尽脑汁时，“恰好”提供了关键思路。后来的一切，顺理成章又疯狂失控。他懂她的压力，她的抱负，她的脆弱。他说他欣赏她的才华，心疼她的倔强。他说他的事务所主营海外，与“清筑”并无直接竞争。他说爱情来了，何必用世俗的标尺去衡量。

她信了。不仅信了爱情，也信了他那些“无意间”提起的、关于竞争对手动态、关于审批环节潜在风险的“经验之谈”。甚至在项目最后冲刺阶段，那份至关重要的、来自陈墨的“内部消息”，帮助她绕开了一个几乎致命的陷阱。她当时满怀感激，将之归于恋人的爱护和命运的眷顾。

苏晴重新回到烤架旁，背对着她。炭火的烟被风吹得斜了，袅袅地散入青翠的竹林。空气里除了肉香、硫磺味，又多了一丝草木灰烬的气息。

“薇薇，”苏晴的声音混在竹叶的响动里传来，有些飘忽，“你有没有仔细看过‘天工’那边最新推出的‘栖云’系列宣传片？”

林薇怔了一下。“天工营造”是他们“清筑”在国内最直接的竞争对手，厮杀多年。“栖云”是他们下一季的重头产品，预热已久，声势浩大。她最近沉浸在孕期反应和“竹隐”成功的余韵里，确实没太关注。

“还没，怎么？”她啜了一口温水。

苏晴用夹子慢慢拨弄着炭块，火星明灭。“他们的核心设计理念，主打的那个‘动态风道与自然光影交互系统’，还有模块化绿植幕墙的快速组接方案……”她停顿了很久，久到林薇开始觉得那池水似乎真的在变凉，“和‘竹隐’三期我们废掉的那两版初始方案，尤其是你电脑里那份加了密、后来你说灵感不畅彻底放弃的B-7版，重合度超过百分之八十。不是神似，薇薇，是核心逻辑和几个关键数据节点，几乎一模一样。”

哗啦一声。林薇手里的瓷盘滑脱，边缘磕在池边的石头上，没碎，但那片烤肉滚落水中，油花迅速晕开。她的耳朵里嗡嗡作响，苏晴的每个字都像冰锥，凿在刚才那些温情涟漪上，瞬间冻结了一切。

“不可能……”她的声音干涩，“B-7版只在我个人电脑里，而且只是非常初步的构想，有很多我自己都没解决的问题……‘天工’怎么可能……”

“是啊，怎么可能。”苏晴终于转过身，脸上没有了任何笑意。炭火的微光在她没什么表情的脸上跳动，让她看起来有些陌生。“‘竹隐’最终方案里，我们为了通过最终环评，临时替换上去的那个备用环保材料供应商‘绿源科技’，上个月被‘天工’收购了，成为他们‘栖云’系列的独家指定供应商之一。收购谈判开始的时间，恰好是在你决定采用‘绿源’替代原供应商之后一周。”

山风似乎停了。竹叶不再沙沙作响。只有温泉水还在无知无觉地荡漾，贴着林薇骤然变得冰冷的皮肤。她看着苏晴，脑子里一片混乱的雪花噪点，然后在某个瞬间，所有噪点疯狂旋转，凝聚成一张脸——陈墨温柔含笑的脸。

“……还有，”苏晴的声音更低了，仿佛怕惊扰什么，又仿佛即将说出的内容本身就会带来毁灭，“陈墨的‘墨砚设计’，三个月前，也就是你发现怀孕后不久，接受了‘天工营造’一笔数额可观的战略投资。消息压得很死，我也是偶然从以前一个在投行的客户那里听到风声，顺藤摸瓜查到的。”

“哦，还有最有趣的一点。”苏晴拿起旁边冰桶里一瓶已经开了的苏打水，倒了一杯，慢慢喝着，目光始终锁着林薇，“‘天工’的‘栖云’系列，总负责人姓陈，叫陈屿。是陈墨的亲弟弟。同父同母的那种。”

世界彻底失声。林薇感到胃部一阵剧烈的抽搐，不是孕吐，是某种更深、更黑暗的冰冷在腹腔里炸开。温泉水滚烫，她却像赤身躺在冰原上，每一个毛孔都在尖叫。陈墨体贴的叮咛，关于注意身体、别太劳累的“竹隐”项目收尾建议；他“无意”中透露的，某个审批环节的“熟人”可能卡住的方向；他温柔抚摸她小腹时，眼中那种她曾以为是深情与期待的光芒……

“这项目，”苏晴的声音将她从冰封的窒息中拉回，一字一句，清晰无比，比池边的石头更冷，比炭火的余烬更灰，“是你亲手送给他的商业情报。”

她停顿，看着林薇瞬间惨白的脸和失焦的瞳孔，像是要确认每一个字都命中靶心。

“而你肚子里的孩子，”苏晴放下杯子，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里没有同情，只有一种近乎残酷的平静，“也是他精心策划的筹码。一个能把你，把‘清筑’的未来王牌设计师，更牢靠地绑在他棋盘上的，最好用的筹码。毕竟，一个有了孩子的女人，一个卷入商业泄密丑闻、职业生涯可能断送的女人，除了依赖那个孩子的父亲，还能有多少选择？”

竹叶又开始响了，铺天盖地，像是无数窃窃私语的嘴。炭火的烟直直升起，在静谧的竹林背景前，扭曲成狰狞的灰色符号。远处山石嶙峋，沉默地指向灰白的天际。

林薇缓缓地、缓缓地低下头，看向自己浸在水中的小腹。那里依旧柔软，孕育着生命。曾经，那里是她疲惫灵魂的慰藉，是她对某种安稳未来的模糊憧憬。此刻，那温暖的弧度却像一座冰冷的墓碑，埋葬着她毫无察觉的愚蠢、背叛，和一个早已将她连皮带骨、吮吸殆尽的天大谎言。

泉水依然温热，氤氲着白色的雾气。她却从骨髓深处，泛起无法抑制的战栗。指尖所触，不再是温柔的水，而是粘稠的、无声吞噬一切的陷阱泥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