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故事

致远

深秋的风裹着凉意，卷着养老院门口的枯叶打转，林深攥着手里的入住登记表，指尖被纸边磨得发涩。签字的笔尖顿了许久，墨点在“家属确认”栏晕开一小团黑，像心里堵着的那块沉郁，散不开。

母亲坐在轮椅上，花白的头发被风撩得凌乱，浑浊的眼睛茫然地扫过陌生的走廊，枯瘦的手紧紧抓着林深的袖口，指节泛白。她患上老年痴呆有些年头了，记性一天比一天差，有时连人都认不清，生活更是无法自理。林深既要忙工作养家，又要兼顾母亲，日夜操劳下早已不堪重负，送母亲去养老院，是他纠结了无数个深夜才做的决定。

护工笑着走过来，想接过轮椅，母亲却猛地往后缩了缩，眼神里满是惶恐，像个受惊的孩子。林深心里一揪，蹲下身，声音尽量放柔：“妈，我有事要忙，你在这儿住几天，我会常来看你的。”母亲似懂非懂地眨了眨眼，嘴里含糊地念叨着：“回家……我要回家……”

办理手续的间隙，林深的思绪不受控制地飘回了小时候。也是这样一个微凉的早晨，母亲牵着他的手，站在幼儿园门口。他抱着母亲的腿，哭得撕心裂肺，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哽咽着哀求：“妈妈，我不进去，你带我回家好不好？早点来接我，一定要早点来啊！”

那时的母亲穿着利落的工装，脸上满是焦急，轻轻掰开他的手，语气带着几分不耐：“乖，妈妈要上班，你在这儿乖乖听话，晚上就来接你了。”说完，便转身快步离开，没回头看他一眼。他站在原地，望着母亲远去的背影，哭声越来越大，心里满是委屈和不安，直到老师把他牵进教室。

思绪回笼，护工已经帮母亲安排好了房间。林深起身准备离开，刚走两步，身后突然传来母亲微弱却清晰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哀求，像一根细针，狠狠扎进他的心里：“儿啊，我不待在这儿，你带我走好不好？记住早点来接我啊，一定早点来……”

林深的脚步猛地顿住，浑身一僵，眼泪瞬间模糊了视线。他缓缓转过身，看着母亲满脸的无助与期盼，和当年幼儿园门口的自己一模一样。时光仿佛兜了一个圈，曾经的孩子长成了大人，曾经的母亲却变回了孩子。那些年母亲的忙碌与疏忽，此刻都化作满心的愧疚与痛惜，密密麻麻地裹住他，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风依旧在吹，枯叶落在脚边，无声无息。林深快步走回母亲身边，紧紧抱住她，哽咽着说：“妈，我不走了，我带你回家。”他终于明白，生命是一场轮回，当年欠下的陪伴，如今该一一偿还，这份亲情，容不得半点敷衍与亏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