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沽河：水纹里的母亲手记》

岫云

当月光用银梭织完最后一道波纹，我才敢确认——你是从招远山涧石缝里渗出的那声叹息。那些被风揉碎的清亮，一粒粒聚成漫游的筋骨，穿过莱州城墙根下苔藓的旧梦，在莱阳梨花的骤然飘零里学会弯曲。

是梨花的重量压弯了河道吗？不，是栖霞的磨盘把暮色碾成粟米，金黄的碎屑喂饱了整条流域的子民。然后你突然变轻，在莱西人举起锨镐的1958年，成为无数脊背弓起的理由。他们推着小车，把喊声夯进堤坝，把汗咸拌入混凝土。于是五十六平方公里面积的产芝水库在镐尖下分娩，胶东最大的水域从此有了胎动——那些曾被旱魃舔裂的田垄，那些被洪魔啃噬的屋檐，终于在你平缓的呼吸里找到摇篮曲的节拍。

现在他们叫你莱西湖。名字像片新生的荷叶托着万顷光斑。白鹭用尖喙整理云朵的绒毛，芦苇的笔尖在风中修改天空的草稿。而海鸥衔来远海的盐，在盘旋中撒成星群。当游人的镜头惊起水鸟，快门声里总有几尾银鱼跃出水面，啃食去年沉入湖底的蝉鸣。

你经历一百八十公里的跋涉在胶州回归给大海，你最后一次回望。泥沙里还睡着未锈的镐头、未寄的家书。咸淡交汇处，白鸥正将浪花缝成蕾丝镶边的餐布——那永恒的、盛满粼光的鱼虾盛宴，正等待所有奔向黄海的支流，在潮汐的盘碟里落座。

唯有堤岸记得：母亲河的称谓不在县志扉页，而在每道转弯时，用淤泥覆盖又用清澈还原的，那份柔软的恩赐。